市醫療器械監督管理辦公室那幾位深藍色制服的同志,最終是頂著滿頭無形的包,在直播鏡頭和圍觀群眾無聲的壓力下,留下了一份《限期整改告知書》,然後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撤出了醫院走廊。
告知書的核心要求就兩條
第一,這台名為“鐵臂阿童木之手(v05 蔥花柔化版)”的裝置,必須在七天內,由具備資質的第三方檢測機構出具“基本安全性評估報告”。
第二,在獲得上述報告前,該裝置的使用必須處于“嚴格醫療監控”之下,且需簽署風險自擔承諾書。
七天。
像一道催命符,懸在了404廢品改造小分隊的頭頂。
“第三方檢測?還他媽得是有資質的?”宇文殤蹲在404房間那堆零件中間,用扳手煩躁地敲著地面,“老王頭,咱市里最便宜的檢測機構是哪個?報個價讓我死心!”
老王頭推了推老花鏡,翻著手里那本快散架的黃頁,聲音干澀“最便宜的……‘誠信技術檢測服務部’……做個小家電安全檢測都得五千起步。咱們這個……算醫療器械?那價格後面至少加個零,還得排隊。”
五萬?還排隊?
張明宇的心直接沉到了腳底板。別說五萬,五千他都掏不出來。妍妍的新藥治療已經像個無底洞,每天都在吞噬著他那點可憐的積蓄和社區工友們的捐助。
陸子昂沒說話,靠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捻著那張告知書,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窗外的霓虹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資本的反擊從來不是一拳打死,而是一點點收緊絞索。用“規定”和“程序”做枷鎖,用時間和金錢做砝碼,壓垮你,磨死你。
“要不……咱們自己檢測?”宇文殤突然蹦出一句,眼神閃爍著危險又興奮的光,“老王頭你不是有證嗎?高級技工證!算不算資質?”
老王頭差點把老花鏡瞪掉“放屁!我那證是車工!跟醫療器械八竿子打不著!自己檢測?報告誰認?蓋個‘宇文重工’的蘿卜章?”
房間里陷入一片愁雲慘霧。只有“鐵臂阿童木之手”的備用原型機(宇文殤連夜又焊了個簡化版當測試品)在角落里發出有規律的“嗡……噗嗤……”聲,像個不知愁滋味的鐵憨憨。
“檢測報告的核心,是要證明這東西‘基本安全’。”陸子昂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地上那堆破銅爛鐵,“不傷人,不自爆,不失控。對吧?”
宇文殤和老王頭對視一眼,點點頭。
“那行。”陸子昂把告知書往桌上一拍,走到那台備用原型機旁邊,彎腰,撿起一塊劇組用來墊攝影機的、邊緣有些卷曲的厚鋼板——足有一公分厚。
“老王頭,量一下這鋼板尺寸。宇文,把你那個‘鐵臂’的最大輸出力,調到理論值再上浮百分之二十。”
宇文殤眼楮一亮,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臥槽!老陸!你是想……胸口碎大石……啊不,碎鋼板?!”
“不是胸口,”陸子昂拍了拍那塊冰冷的鋼板,眼神平靜得像在說今天盒飯加個雞腿,“是‘鐵臂阿童木之手’的‘胸口’。”
他指了指機械臂執行端綁著的厚厚緩沖墊位置,“就用這里,頂著這塊鋼板,持續輸出最大壓力。我們直播。”
“直播?!”張明宇驚了,“這……這能行嗎?萬一真壓碎了……”
“壓碎了,說明它不安全,我們認栽。”陸子昂語氣平淡,“壓不碎,就證明它的結構強度、壓力控制都在安全範圍內。
至于電氣安全、數據風險……老王頭,你那堆舊手環傳感器,最大能輸出幾伏電壓?能燒開水嗎?”
老王頭下意識回答“都是低壓直流,撐死5v,手機充電器都比它勁大……”
“那就夠了。”陸子昂一錘定音,“數據安全?我們連個像樣的存儲芯片都沒有,所有數據都是老王頭p雲端臨時過一遍,原始數據還在你那個破筆記本里,它想篡改基因也得有那本事。剩下的,就是讓所有人親眼看看,這堆‘廢鐵’,到底扛不扛得住!”
荒誕!極致的荒誕!
用最原始、最粗暴的“胸口碎鋼板”,去對抗資本精心構築的“認證壁壘”!
但宇文殤渾身的血已經沸騰了“干他娘的!老王頭!搭把手!把那個最大推桿的限流閥給我拆了!老子今天讓這‘鐵臂’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阿童木之力’!”他像個狂熱的科學怪人,撲向那堆零件。
老王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安全規程”、“材料疲勞極限”,但看著陸子昂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著張明宇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希望,他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默默拿起工具尺去量鋼板厚度了。罷了,跟這群瘋子一起瘋吧!
三天後,鼎盛制藥總部大樓,頂層會議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觀,室內冷氣開得十足。金總監正襟危坐,西裝筆挺,向幾位總部來的高管匯報近期“輿情處置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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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的ppt翻到一頁,上面是“鐵臂阿童木之手”在病房工作的偷拍照片,被打上了醒目的紅色“三無”、“高風險”水印。
“……目前,在相關部門的強力干預下,該非法設備已被勒令停止使用,並限期進行專業安全認證。”
金總監語氣沉穩,帶著掌控一切的自信,“認證所需的費用和時間成本,絕非對方一個小小社區互助團體所能承擔。預計一周內,此事即可塵埃落定,輿論焦點也將自然轉移……”
“砰!”
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助理臉色煞白地沖了進來,甚至顧不上禮儀,直接把一個平板電腦懟到金總監眼前。
“金……金總監!快看!陸子昂他們……他們在直播!”
金總監不悅地皺眉,剛要斥責,目光掃過平板屏幕,瞳孔驟然收縮。
屏幕上,赫然是“咸魚天團”的直播間,標題簡單粗暴
【七日求生•第一錘】鐵臂阿童木的鋼板挑戰!
背景是一個堆滿各種工具和零件的車庫(老張友情贊助的)。
鏡頭中央,那塊一公分厚的卷邊鋼板被牢牢固定在一個沉重的鐵砧上。鋼板正中央,抵著的正是“鐵臂阿童木之手”那纏滿膠帶和緩沖墊的執行端。
宇文殤頂著他的雞窩頭和電焊面罩(鏡片擦得 亮),像個即將發動必殺技的機甲駕駛員,站在控制台(依舊是那個寫著“煎餅攤算法”的舊飯盒)後面。
陸子昂則站在鋼板旁邊,手里拿著一個……菜市場賣肉常用的那種紅色橡膠錘?
“家人們!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宇文殤對著鏡頭大吼,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出來,“看到這塊鋼板沒?鼎盛總部大樓同款幕牆原材料!
今天,就讓咱們的‘鐵臂阿童木’,給大家表演一個硬核安全測試——胸口碎鋼板!啊不,是‘臂頂鋼板’!”
彈幕已經瘋了
“臥槽!玩真的?!”
“陸老師手里的橡膠錘是干嘛的?氣氛組?”
“宇文師傅這架勢是要發射火箭啊!”
“鼎盛的人在看嗎?出來走兩步!”
金總監的臉瞬間黑如鍋底。他旁邊的總部高管也皺緊了眉頭。
鏡頭里,宇文殤深吸一口氣,猛地按下了那個游戲手柄改裝的開關!
“嗡——嘎吱嘎吱——!”
比平時響亮數倍的電機嗡鳴聲響起,液壓推桿開始緩緩發力,重重地頂在鋼板中央!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透過麥克風傳來,讓人牙酸。鋼板肉眼可見地開始彎曲,發出令人心悸的呻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張明宇緊緊抱著女兒坐在鏡頭外的椅子上,妍妍好奇地看著,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鋼板彎曲的弧度越來越大!宇文殤眼楮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壓力表(一個從報廢汽車上拆下來的油壓表改裝)的指針瘋狂跳動,逼近紅色危險區!
就在鋼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崩飛的瞬間——
“當!!!”
一聲清脆響亮、帶著點滑稽的敲擊聲突然響起!
陸子昂出手了!他掄起那個紅色橡膠錘,不偏不倚,快如閃電地敲在了鋼板……的邊緣卷曲處!動作之熟練,力道之精準,活像菜市場肉攤老板在給排骨“松骨”。
這神來一筆,讓所有人都懵了。連正在全力輸出的“鐵臂”都似乎卡頓了一下。
“你干嘛?!”宇文殤在噪音中怒吼。
“除應力!”陸子昂氣定神閑地收回錘子,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了個蒜,“沒看那地方卷邊了嗎?集中受力點,容易局部崩裂!
分散!懂不懂?跟攤煎餅要均勻撒蔥花一個道理!”
“……”宇文殤被這“煎餅力學”噎得說不出話。
彈幕瞬間笑噴
“哈哈哈哈神他媽除應力!”
“煎餅攤算法實錘了!蔥花原理應用于鋼板測試!”
“陸老師沒想到吧?我的專業是賣煎餅!”
“這一錘子下去,牛頓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就在這啼笑皆非的“除應力”之後,奇跡發生了。
那塊被橡膠錘“安撫”過的鋼板,雖然依舊被頂出一個觸目驚心的弧形凹陷,但那種即將崩裂的尖銳呻吟聲消失了!
它以一種極其頑強、甚至帶著點韌性的姿態,死死抗住了“鐵臂”的全力輸出!
“嗡……嘎吱……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鋼板凹陷越來越深,卻始終沒有斷裂!壓力表的指針在紅色區域邊緣瘋狂顫抖,卻始終沒有爆表!
宇文殤額頭的汗珠大顆滾落,老王頭拿著游標卡尺的手都在抖,死死測量著鋼板的形變數據。
十分鐘!
二十分鐘!
半個小時!
那塊鋼板,硬是頂住了!像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腰卻死也不肯折斷的脊梁!
“停!”陸子昂突然出聲。
宇文殤猛地松開開關。巨大的嗡鳴聲戛然而止。
液壓推桿緩緩收回,那塊飽經蹂躪的鋼板,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慢慢回彈,最終留下一個深深的、邊緣布滿放射狀褶皺的永久性凹坑,卻倔強地保持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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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現場(主要是老張和幾個偷偷溜進來的劇組兄弟)爆發出劫後余生般的歡呼。彈幕更是被“牛逼!”、“硬核!”、“煎餅力學萬歲!”徹底淹沒。
陸子昂走到鋼板前,用手指彈了彈那個深坑的邊緣,發出沉悶的回響。
他對著鏡頭,拿起那個紅色橡膠錘晃了晃“看見沒?安全不安全,不是靠嘴說,也不是靠蓋多少章。
是靠這兒——”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和這兒。”他晃了晃錘子,“還有這塊鋼板的韌性。”
他蹲下身,指著鋼板凹坑周圍那些細密的褶皺“這些,就是它的‘數據’。
比任何報告都直觀。它告訴我們,這東西的極限在哪里,它的‘脾氣’是什麼樣的。
至于什麼電磁輻射、數據風險……”他嗤笑一聲,拿起旁邊一個正在運行的老王頭p的手機,屏幕上是幾條雖然粗糙但穩定的曲線,“喏,這就是它的‘心跳’。
它想害人?先得問問這煎餅攤算法答不答應。”
直播在一種荒誕、熱血又帶著濃濃草根智慧的沸騰氣氛中結束。
鼎盛頂樓的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平板電腦里殘留的觀眾歡呼聲隱隱傳來,像是對他們無聲的嘲諷。
金總監的臉色已經不是鐵青,而是泛著一種瀕死的灰白。他精心策劃的“認證絞殺”,被對方用一塊鋼板、一個橡膠錘和一場全網圍觀的“胸口碎鋼板”硬生生砸開了缺口!
這比任何公關危機都更致命!這等于向所有人宣告資本的認證壁壘,在真正的生存智慧和硬核實力面前,脆弱得像張紙!
“立刻!給我聯系所有能聯系的檢測機構!”金總監幾乎是咆哮著對助理下令,聲音嘶啞,“無論花多少錢!絕不能讓他們的報告出來!絕不能讓那塊鋼板的數據被認可!明白嗎?!”
助理嚇得連連點頭,倉皇退下。
高管們的臉色也極其難看。其中一位頭發花白的副總裁,盯著屏幕上那個鋼板凹坑的定格畫面,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光芒。
張明宇抱著熟睡的妍妍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屋,疲憊地倒在椅子上。
手機震動,是陸子昂發來的消息,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片——正是那塊布滿褶皺的凹陷鋼板。
他凝視著那張照片,仿佛能感受到那塊金屬在巨大壓力下發出的無聲吶喊。他輕輕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低聲道“妍妍,你看,連鋼板……都能扛住。我們也能。”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加密郵件。標題只有兩個字“數據”。
張明宇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陸子昂在醫院走廊里那句關于“舉報人”的話。
他顫抖著手指點開,里面沒有正文,只有一個加密壓縮包的下載鏈接,和一個簡短的密碼提示“你父親藏賬本的地方。”
糧票大叔……藏賬本的地方?張明宇的呼吸瞬間屏住。他猛地看向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那個舊帆布工具包——那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他發瘋似的把里面的扳手、螺絲刀、電工膠布全倒出來,手指顫抖著摸索著內襯的每一寸……指尖突然觸到一個極其隱蔽、幾乎與布料融為一體的硬塊!
他小心翼翼地撕開內襯的縫線,一個指甲蓋大小、用防水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u盤,赫然掉了出來!
鼎盛制藥的核心新藥數據?還是……足以掀翻一切的罪證?
張明宇緊緊攥著那個冰冷的u盤,仿佛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是攥住了黑暗盡頭的一線微光。窗外,城市霓虹依舊閃爍,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這鋼板凹陷的余波和這個小小的u盤里,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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