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如同實質的針，狠狠扎進陸子昂混沌的意識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冰冷的玻璃碴子吸入肺腑，帶來尖銳的刺痛和窒息感。他掙扎著，想要逃離這令人作嘔的白色地獄，眼皮卻沉重得像焊死的閘門。
“……血壓偏低，心率紊亂……”
“……急性應激障礙伴隨感官過載……需要靜養……”
“……腦電圖有異常放電……建議觀察……”
斷斷續續、仿佛隔著厚重水層的交談聲，如同破碎的玻璃片，扎進他嗡嗡作響的耳朵里。醫生的白大褂、護士匆忙的身影、天花板上慘白刺眼的頂燈……所有模糊晃動的光影都帶著強烈的攻擊性，刺激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呃……”一聲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溢出。這微小的動作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他重新墜入無邊的黑暗和冰冷之中。只有那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如同跗骨之蛆，提醒著他身處何方。
病房門外，走廊里慘白的燈光將宇文殤和張明宇的影子拉得很長。
宇文殤焦躁地在狹窄的空間里來回踱步，油污的工裝蹭在刷得雪白的牆壁上，留下幾道難看的污痕。他手里捏著個屏幕碎成蜘蛛網的舊手機，上面正瘋狂刷新著微博熱搜榜。
“操！操！操！”宇文殤每看一條，就忍不住低聲罵一句，額頭上青筋暴起。
熱搜榜前十，赫然掛著三個血紅的“爆”字標簽︰
1. 片場斗毆 影帝發瘋爆）
2. 僵尸特供奶茶有毒爆）
3. 陸子昂滾出娛樂圈熱）
點開第一個話題，置頂的是一段只有十幾秒、角度刁鑽、畫面晃動劇烈的手機偷拍視頻。視頻里，陸子昂狀若瘋魔，赤紅著眼楮，將那個龍套演員撲倒在地，拳頭如同雨點般落下，伴隨著野獸般的嘶吼。視頻最後定格在他符咒離體、轟然倒地的瞬間。配文聳人听聞︰“昔日影帝？今日片場暴徒！疑因‘僵尸奶茶’成癮導致精神崩潰，當眾施暴！”
評論區早已被水軍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攻陷︰
“臥槽！真打啊！下手這麼狠！”
“早說了這種靠邪門歪道炒作的貨色遲早翻車！”
“僵尸奶茶？就是影視城那輛粉色車？我昨天還買了！細思極恐！”
“建議警方介入！查查那奶茶里加了什麼料！”
“心疼被打的小哥哥！陸子昂滾出娛樂圈！”
“陸子昂滾出娛樂圈 刷起來！”
第二個話題更是離譜。幾張模糊的截圖，顯示陸子昂在不同場合片場、汽修廠外）拿著印有僵尸ogo的奶茶杯，眼神或依賴或空洞。
營銷號統一話術︰“獨家揭秘！‘僵尸特供’奶茶疑含非法成癮成分！影帝陸子昂深度依賴，精神狀態堪憂！”下面甚至有人煞有介事地p出了奶茶杯的“成分分析圖”，里面赫然標注著“未知神經興奮劑”、“符咒萃取物致幻）”。
第三個話題則是純粹的謾罵和抵制浪潮。
“林妖女！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宇文殤氣得差點把手機砸牆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他媽是往死里整啊！又是斗毆又是吸毒！老陸這輩子都洗不清了！”
張明宇小臉煞白，緊緊抱著那個舊帆布包，大眼楮里蓄滿了淚水，聲音帶著哭腔︰“宇文大叔……師父他……他會不會有事？那些人……那些人為什麼這麼壞？”
宇文殤看著少年驚恐無助的樣子，強行壓下滔天的怒火，蹲下身，用力揉了揉張明宇的腦袋，聲音嘶啞︰“別怕！你師父命硬著呢！這點髒水，潑不死他！
有老子在，有……”他頓了頓，想起那個神出鬼沒的李警官和林綰綰，後半句話咽了回去，改口道︰“……有法律在！他們誣陷好人，遲早遭報應！”
話雖這麼說，他自己心里也沉甸甸的。鼎盛集團的能量加上林綰綰操控輿論的手段，這盆髒水潑得又快又狠，幾乎堵死了所有澄清的通道。老陸還在里面昏迷不醒，外面已是洪水滔天。
“宇文殤？張明宇？”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拿著病歷夾走過來，眼神嚴肅，“病人醒了，但情緒非常不穩定，感官極度敏感。
你們暫時不能進去探視，需要絕對安靜。另外……”醫生頓了頓，看了一眼宇文殤手里的破手機，“……病人現在不能受任何刺激，尤其是網絡上的負面信息，絕對禁止讓他看到。”
宇文殤和張明宇連忙點頭，心卻揪得更緊了。
隔著病房門上的小窗，宇文殤看到陸子昂半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透明，雙眼緊閉，眉頭痛苦地緊鎖著。
護士正在給他調整輸液管，動作極其輕柔，但陸子昂的身體還是隨著輕微的觸踫而微微顫抖，仿佛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床頭的心電監護儀上，代表心率的綠色線條劇烈地上下波動，如同狂風中掙扎的燭火。
符咒離體的反噬，比想象中更可怕。他像一個被剝掉了所有保護殼的、赤裸的神經末梢，暴露在充滿惡意的世界里，連最微弱的光和聲音都是酷刑。
時間在焦灼中緩慢流逝。宇文殤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著眼，腦子里飛快運轉著對策。張明宇蜷縮在旁邊的塑料椅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疲憊地睡著了。
深夜的醫院走廊，死寂得能听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突然！
宇文殤猛地睜開眼！他感覺到口袋里有極其微弱的震動！不是手機！是他那個改裝過、用來探測“僵尸奶茶車”信號的“禿頭牌”微型接收器！
他立刻掏出那個只有打火機大小的簡陋設備。屏幕上，代表信號強度的綠色小燈，正以一種極其規律、如同心跳般的節奏，微弱地閃爍著！
這節奏……宇文殤瞳孔一縮！這絕不是自然信號或者普通電子設備的干擾！這分明是……摩斯密碼？！
他屏住呼吸，手指有些顫抖地記錄著那微弱閃爍的間隔︰
短—短—短—長—長—長—短—短—短
s … o … s ？！
求救信號？！來自哪里？！
宇文殤的心跳瞬間加速！他猛地看向緊閉的病房門！難道是……老陸？！那個沉寂的系統？！
他立刻將耳朵死死貼在冰冷的病房門上，凝神細听。
病房里一片寂靜。只有心電監護儀發出的、規律的“嘀…嘀…”聲。
不對！
宇文殤的耳朵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儀器聲掩蓋的、不同頻率的“嘀”聲！非常非常微弱，如同電子表秒針的跳動，但節奏……和他接收器上的摩斯密碼完全一致！
嘀短）—嘀短）—嘀短）—嘀——長）—嘀——長）—嘀——長）—嘀短）—嘀短）—嘀短）
s … o … s ！
信號源……在病房里面！就在老陸身上！是那個沉寂的系統？！它在用最後殘存的能量，發出求救信號？！
宇文殤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他激動地拍打著病房門，壓低聲音對著門縫喊︰“老陸！老陸！你能听見嗎？！是不是你？！sos？！是不是？！”
病房里，陸子昂依舊閉著眼，毫無反應。只有心電監護儀上那代表心率的綠色線條，隨著那微弱求救信號的節奏，極其輕微地、同步地加快了一絲波動。
張明宇被驚醒，茫然地看著激動不已的宇文殤。
就在這時，宇文殤的破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是一個沒有儲存的陌生本地號碼。
他猶豫了一下，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經過明顯變聲器處理、冰冷機械的電子音︰
“警告︰目標生理指標臨界。”
“錨點強制脫離後果︰不可逆神經損傷風險72。”
“深度休眠協議剩余時間︰41小時28分17秒。”
“備用‘404協議’激活失敗。”
“唯一修復方案︰獲取‘核心載體’。”
冰冷的電子音報出一串精確到秒的倒計時後，直接掛斷，只剩下忙音。
宇文殤握著手機，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呆立在慘白的走廊燈光下。
核心載體？
那是什麼？
去哪里獲取？
老陸只剩下……不到四十二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