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粉獅子頭的鮮香還在舌尖打轉，陸子昂卻覺得喉嚨被一塊無形的冰碴子堵住了。他僵硬地移開盯著奶茶車的視線，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手里那份“僵尸特供”盒飯上。宇文殤已經風卷殘雲干掉了大半紅燒大排，滿足地打著飽嗝，油光 亮的嘴角還沾著飯粒。張明宇也小口小口地吃著糖醋里脊，臉上總算有了點血色。
“嗝…舒坦！”宇文殤摸著肚子，用油膩的袖子抹了把嘴，“這‘僵尸特供’有點東西啊！老陸，你那獅子頭咋樣？分我點汁兒拌飯？”
陸子昂還沒答話，兜里那部“板磚”手機突然又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這次更清晰！屏幕邊緣那圈代表“深度維護期”的幽藍色光暈，如同瀕死螢火蟲的回光返照，猛地亮了一下，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幾乎在同時，屏幕短暫地亮起一片刺目的雪花噪點，幾行扭曲的、斷斷續續的血紅色亂碼字符瘋狂地閃爍跳動︰
【&¥!…外部…滋…高維…干擾…協議…沖突…強制…維護…深度…】
【…警告！…核心數據…泄露風險…滋…】
【…建議…立即…物理銷毀…載體…】
亂碼只持續了不到兩秒，屏幕便再次徹底陷入死寂的黑暗，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從未發生。手機機身冰冷依舊。
陸子昂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物理銷毀載體？指的是他這部手機？還是……那個已經“脫離物理載體”的核心證據？林綰綰到底在搞什麼鬼？她送來的“僵尸特供”盒飯，難道不僅僅是盒飯，還是某種……觸發裝置？
“老陸？發什麼呆呢？獅子頭真那麼好吃？”宇文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陸子昂猛地回過神，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把手機往兜里深處塞了塞。“沒事，噎著了。”他含糊道，低頭扒拉了兩口飯，味同嚼蠟。
就在這時，片場那頭傳來一陣騷動。
“王導！王導您慢點！”
“王導，這事兒您看……”
只見導演王胖子，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扶著腰，在兩個場務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罵罵咧咧地往休息區這邊挪。他臉色鐵青，腦門上鼓起一個油光 亮的大包，看樣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昂貴的導演馬甲上還沾著幾點可疑的、深褐色的醬汁。
“廢物！一群廢物！”王胖子唾沫橫飛，指著監視器的方向，“拍個屁！一個能用的鏡頭都沒有！那個演魔尊的替身呢？讓他滾！動作僵硬得像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僵尸！還有那個女三號！讓她射箭！不是讓她拿箭桿子給老子表演繡花！”
他罵得正起勁，眼角的余光猛地掃到了坐在角落、捧著“僵尸特供”盒飯的陸子昂三人。尤其是看到陸子昂身上那套熟悉的粗布囚衣時，王胖子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胖臉，瞬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表情定格在一種混合著驚愕、難以置信、以及一絲……活見鬼的茫然。
他推開攙扶的場務，揉了揉眼楮，又仔細看了看陸子昂的臉。
沒錯！就是這張臉！幾個月前，就是這個演尸體的家伙，在滾台階的時候撞飛了女主的奶茶，引發了一系列讓他血壓飆升的連鎖反應！也是這個家伙，後來莫名其妙被投資人看中，搶了他內定魔尊演員的角色，還在片場用空手入白刃搶了他的風頭！最後更是攪黃了他的發布會，害得他差點被鼎盛的人“高壓水槍伺候”！
這掃把星怎麼又回來了？！還躺在這里當尸體？！王胖子感覺自己的腦門更疼了，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
“陸！子！昂！”王胖子幾乎是咬著後槽牙，一字一頓地吼了出來，聲音因為憤怒而變調，像只被踩了脖子的老鴨。
整個片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群演的、配角的、工作人員的，齊刷刷地聚焦到角落這三人身上。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瞬間變成了驚疑和看好戲的幸災樂禍。宇文殤嘴里的飯忘了嚼，張明宇嚇得縮了縮脖子。
陸子昂心里咯 一下。麻煩來了。他放下飯盒，站起身，臉上擠出一點恰到好處的茫然和謙卑︰“王導？您叫我？”
“我叫你祖宗！”王胖子氣得渾身肥肉都在顫抖，幾步沖到陸子昂面前，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你他媽怎麼還有臉回來？！還躺在這兒？！晦氣！真他媽晦氣！場務！場務呢！給我把他轟出去！立刻！馬上！這劇組有他沒我！”
老張叼著牙簽，一臉為難地湊過來︰“王導，消消氣，消消氣……這陸子昂……是上面安排進來的，說是……避避風頭……”
“避風頭？避他媽的龍卷風頭也不行！”王胖子根本不听，指著陸子昂的鼻子，“看見他老子就頭疼！看見他就想起那杯該死的奶茶！想起那杯奶茶老子就想起發布會！想起發布會老子就想殺人！轟出去！”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宇文殤眼珠一轉，突然捂著肩膀“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聲音淒慘無比︰“哎呦喂！我的肩膀！我的舊傷啊！王導您這一吼，嚇得我傷口又崩開了！血！都是血啊！”他一邊嚎，一邊作勢要解開工裝扣子，露出里面滲著紅黃液體的紗布其實是辣椒油和碘酒）。
張明宇也機靈，立刻帶著哭腔喊︰“導演叔叔！別趕我們走！外面有壞人要抓我們！我們沒地方去了！”小家伙眼淚說來就來，配合著臉上的油彩，顯得格外可憐。
王胖子被這一老一少的“表演”噎得夠嗆，正想發作——
“叮咚！您有新的僵尸訂單，請注意查收哦！”
一個甜美得不合時宜的電子提示音，伴隨著歡快的《僵尸新娘》背景音樂，突兀地響了起來。
只見那輛騷包的粉色僵尸奶茶車，不知何時已經滑到了休息區邊緣。穿著僵尸t恤、戴著鴨舌帽的林綰綰，單手推著一個帶滑輪的奶茶保溫箱，像個送外賣的小蜜蜂，笑吟吟地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劍拔弩張的中心。
“王導，”林綰綰的聲音清甜悅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辜和崇拜，“火氣這麼大，傷肝哦。來杯我們‘僵尸ソ甜蜜補給站’特調的無糖去火涼茶？加了雙倍羅漢果和胎菊，保證您喝了神清氣爽，靈感如泉涌！”
她變魔術似的從保溫箱里拿出一杯插著吸管、杯壁凝結著水珠的冰飲，杯底隱約可見幾顆圓潤的椰果。那杯子上印著一個咧著嘴笑的q版僵尸，旁邊一行小字︰“僵尸ソ關懷，專治各種不服”。
王胖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僵尸關懷”搞得一愣，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孩，又看看那杯冒著涼氣的“去火涼茶”，一肚子邪火像是被戳了個洞，噗嗤一下泄了大半。他下意識地接過杯子，入手冰涼，煩躁的情緒似乎真的被這涼意壓下去一絲。
“你……你是？”王胖子狐疑地看著林綰綰。
“我是隔壁《僵尸道長》劇組的奶茶供應商，順便給《大明風華》送點溫暖。”林綰綰笑容不變，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陸子昂，帶著一絲促狹，“我看這位群演大哥挺面善的，動作戲很有張力嘛，剛才滾台階那一下，絕望中帶著嘲諷，很有層次感！王導您眼光真毒，挑群演都這麼有水準！”
她這一番話，既拍了王胖子的馬屁，又把話題巧妙地引回了陸子昂身上。
王胖子被捧得有點飄飄然，又喝了一口冰涼的“去火涼茶”，甘甜微苦的滋味順著喉嚨下去，腦子好像真的清醒了一點。他看了看陸子昂，又想起剛才那場被替身演員搞得一團糟的戲，再想想林綰綰說的“動作戲有張力”……一個極其荒誕、但又帶著點“死馬當活馬醫”意味的念頭，如同魔鬼的低語，在他腦子里冒了出來。
“你……”王胖子指著陸子昂，臉上的怒氣被一種古怪的糾結取代，“那個……穿飛魚服的反派侍衛，下午那場雨夜追殺的戲……你來試試！”
“啊？”陸子昂懵了。這轉折也太生硬了吧？從被轟走到直接演重要配角？
“啊什麼啊！”王胖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是要趕走腦子里那個荒謬的念頭，“讓你演就演！台詞就三句！演不好照樣滾蛋！老張！帶他去換衣服！妝發！趕緊！”
林綰綰笑眯眯地對陸子昂眨了眨眼，推著她的奶茶保溫箱，哼著《僵尸新娘》的調子，施施然地轉身離開，深藏功與名。臨走前，她似乎極快地將一個小巧的、疊成三角的黃色符咒，塞進了陸子昂那盒沒吃完的“僵尸特供”盒飯里，動作快得如同錯覺。
陸子昂被場務老張半推半就地拉去換裝。路過那輛僵尸奶茶車時，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林綰綰正把一個印著巨大僵尸笑臉的奶茶杯遞給一個群演，杯底隱約可見粉色的符咒輪廓。
全糖去冰，雙倍椰果，杯底符咒……
這該死的配方，陰魂不散。
宇文殤湊過來，用肩膀撞了撞陸子昂，壓低聲音，語氣復雜︰“老陸，你說……王胖子這膝蓋，是不是被那杯‘僵尸涼茶’給軟化了？還有這飛來的角色……我怎麼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陸子昂沒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那部冰冷的手機。深度維護期？物理銷毀？林綰綰的奶茶符咒？王導突然的“賞識”？
這看似“安全”的片場，平靜的水面下，漩渦似乎才剛剛開始旋轉。而他這條被迫營業的咸魚，又被無形的手推向了下一個未知的“反向成就”舞台。這一次，聚光燈對準的，不再是一具安靜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