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城市邊緣特有的鐵銹和垃圾腐敗的氣味，灌進金陵路後巷。空氣冰冷粘稠，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遠處主干道的霓虹燈光暈染過來，勉強勾勒出巷子里扭曲堆疊的廢棄紙箱、建築垃圾和銹跡斑斑的鐵皮桶輪廓，如同怪獸盤踞的巢穴。
陸子昂背靠著一堵冰冷潮濕、牆皮剝落的磚牆，手里緊握著老金給的那根沉甸甸的加厚撬棍。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掌心，勉強壓制著胸腔里那顆擂鼓般狂跳的心髒。他微微側頭，目光越過幾個巨大的廢棄輪胎壘成的簡易掩體，死死盯著巷口方向——那是唯一可能被車輛突入的缺口。黑暗中，任何一絲引擎的低吼或異常的腳步聲，都足以讓他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張明宇緊挨著他蹲在輪胎後面，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雙手死死攥著那罐冰冷的“超級防狼”辣椒噴霧。少年呼吸急促，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蒼白，但那雙眼楮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琉璃，里面燃燒著仇恨、緊張，還有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他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裝著宇文殤“移動工作台”核心部件的背包，像抱著最後的希望。
“宇文……還要多久？”張明宇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投向巷子深處那個幾乎被垃圾淹沒的通風口。
巷子最深處，宇文殤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上半身幾乎完全塞進了那個銹跡斑斑、邊緣參差不齊的通風口。他撅著屁股，兩條腿在外面胡亂蹬著，活像一只被卡住腦袋的鴕鳥。通風口內部傳來金屬摩擦、螺絲刀擰動、以及他壓抑著痛苦的悶哼聲，間或夾雜著幾句低低的咒罵︰
“媽的……這接口……比老金的臉還糙……嘶……疼死爹了……線呢？老陸！數據線！對！那根黑的！”
陸子昂沒回頭，手精準地從腳邊一堆雜亂的線材里摸出一根黑色數據線，反手向後遞去。一只沾滿油污和鐵銹的手從通風口伸出來，一把抓住線頭，又嗖地縮了回去。
“進度？”陸子昂的聲音低沉而緊繃。
“快了快了……接入點找到了……有點氧化……在刮……別催！催命呢！”宇文殤的聲音從鐵皮管道里嗡嗡地傳出來，帶著回音。
就在這時，陸子昂口袋里那部剛剛“復活”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了微弱的幽藍色光暈。在絕對的黑暗中，這點微光如同鬼火。屏幕上，那個淡藍色的立方體圖標旁邊，代表“cr7_tria_1998”文件夾的圖標正閃爍著。下方刷新出新的文字︰
【物理節點連接確認。】
【‘404節點網絡’激活中……】
【檢測到安全加密信道臨時）。】
【準備執行︰分布式加密碎片上傳。】
【進度︰0……等待數據源。】
成了！物理連接成功！陸子昂心頭一振，立刻低吼︰“老宇！系統就緒！準備傳！”
“知道了！吵吵啥！我在搞！”通風口里傳來宇文殤沒好氣的回應，伴隨著更急促的金屬刮擦和螺絲擰緊聲。
突然！
“嗡——！！！”
一聲低沉、暴躁、如同野獸咆哮般的引擎轟鳴，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後巷的死寂！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快得驚人！
陸子昂瞳孔驟縮！來了！
“吱嘎——砰！！！”
刺耳的金屬扭曲和磚石崩塌的巨響在巷口猛然炸開！一輛黑色的、沒有懸掛牌照的面包車，像一頭失控的鋼鐵蠻牛，狂暴地撞碎了巷口那堵本就搖搖欲墜的矮牆！磚塊、水泥塊如同炮彈般四散飛濺！車頭大燈如同兩只凶獸的巨眼，慘白的光柱瞬間將堆在巷口的幾個廢棄鐵皮桶照得如同白晝！刺眼的光芒直射陸子昂和張明宇藏身的輪胎掩體！
“操！抄家伙！”刀疤臉那標志性的、因辣椒糊灼傷而嘶啞變調的咆哮聲從副駕駛傳來！緊接著，面包車側門“嘩啦”一聲被粗暴拉開！
五六個穿著黑色運動服、手持棒球棍和砍刀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敏捷地跳下車！刀疤臉沖在最前面，他臉上還殘留著大片未消退的紅腫，眼楮布滿血絲，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來！他一眼就鎖定了輪胎掩體後的陸子昂和張明宇！
“小兔崽子！這次看你們往哪跑！給我剁了他們！把東西搶回來！”刀疤臉揮舞著砍刀，聲音因為憤怒和辣椒灼傷的痛苦而扭曲變形。
“小宇！噴霧！”陸子昂厲喝一聲，同時身體猛地從輪胎後彈起，手中的撬棍帶著破風聲，狠狠掃向沖在最前面一個黑衣人的小腿！
“ 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伴隨著慘叫響起！那黑衣人抱著腿栽倒在地！
幾乎在陸子昂出手的同時，張明宇也猛地站起！少年臉上毫無懼色，只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狠厲！他雙手緊握那罐“超級防狼”，對準撲上來的兩個黑衣人，用盡全身力氣按下了噴頭！
“噗嗤——！！！”
不是噴霧！是如同消防水槍般強勁噴射出的、粘稠如瀝青的深紅色糊狀物！帶著地獄般的辛辣和刺鼻氨水味，精準地糊滿了那兩個黑衣人的頭臉！
“啊啊啊——我的眼楮！”
“咳咳咳！嘔——”
慘絕人寰的嚎叫瞬間響起！兩個黑衣人瞬間失去了戰斗力，像沒頭蒼蠅一樣原地打轉、瘋狂抓撓自己的臉，發出 的窒息聲！濃烈的刺激性氣味瞬間在狹窄的巷口彌漫開來！
“媽的！又是這鬼東西！”刀疤臉又驚又怒，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顯然對宇文殤的“生化武器”心有余悸。但他身後的另外兩個黑衣人已經繞過中招的同伴，揮舞著棒球棍撲向張明宇！
“小心！”陸子昂剛逼退一個持刀的家伙，見狀目眥欲裂，想回援已經來不及！
張明宇剛噴完一輪，正手忙腳亂地試圖再次按下噴頭，但罐體似乎因為壓力過大卡住了！眼看兩根棒球棍帶著風聲就要砸到少年頭上！
千鈞一發之際！
“滋啦——！！！”
一聲極其尖銳、高頻、如同指甲刮過黑板放大了百倍的電流噪音，猛地從巷子深處——那個通風口方向爆發出來！這噪音仿佛具有物理攻擊性，瞬間穿透耳膜，直刺大腦！
撲向張明宇的兩個黑衣人動作猛地一僵，臉上露出極度痛苦扭曲的表情，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攻勢瞬間瓦解！連刀疤臉和陸子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噪音沖擊得動作一滯，腦袋嗡嗡作響！
噪音源頭，通風口里，宇文殤的聲音帶著狂喜和一絲癲狂吼了出來︰“接上了！老陸！開始傳了！進度1！媽的！給老子動起來！”
伴隨著他的吼聲，陸子昂口袋里的手機屏幕幽藍光芒大盛！進度條開始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跳動︰
【分布式加密碎片上傳啟動…】
【當前進度︰1…2…3…】
刀疤臉也看到了陸子昂口袋里的微光，瞬間明白了什麼！他臉上的怨毒幾乎凝成實質︰“他們在傳東西！毀了那個通風口！快！”
他不再顧忌那刺耳的噪音和彌漫的辣椒味，揮舞著砍刀，親自帶著剩下兩個還能動彈的黑衣人，如同瘋狗般撲向巷子深處那個通風口！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摧毀那個連接點！
“攔住他們！”陸子昂怒吼，拖著撬棍就要沖過去攔截！但剛一動，就被剛才被他逼退的那個持刀黑衣人再次纏上！
張明宇也急了，拼命按著那罐卡殼的辣椒噴霧！眼看刀疤臉幾人就要沖到通風口！
“嗡——轟！！！”
那刺耳的高頻噪音陡然拔高到頂點！通風口附近的幾個廢棄紙箱和鐵皮桶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沖擊，猛地一震！通風口內部更是爆出一團刺眼的電火花！
“臥槽！過載了！！”宇文殤的慘叫從里面傳來，帶著驚恐，“進度卡在15了！穩住！老子要手動調壓！”
刀疤臉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電火花和噪音沖擊波震得腳步一頓！就在這不到半秒的間隙！
“嗚——嗚——嗚——”
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如同天籟之音，由遠及近，無比清晰地撕破了夜空！紅藍爆閃的光芒，開始在巷口被撞塌的矮牆外瘋狂閃爍！
警察！終于到了！
刀疤臉臉色劇變！他猛地剎住腳步，怨毒無比地看了一眼還在冒著電火花的通風口，又掃了一眼被警燈映紅的巷口，當機立斷︰“撤！”
幾個還能動的黑衣人，包括那個被陸子昂敲斷腿、正抱著腿哀嚎的家伙，被他們七手八腳地拖起，狼狽不堪地往面包車里塞。刀疤臉最後一個跳上車，車門“砰”地關上。面包車引擎發出垂死的咆哮，原地瘋狂甩尾，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和濃烈的橡膠焦糊味，然後猛地倒車，撞開更多碎石，倉皇逃離現場！
刺耳的警笛聲和爆閃的紅藍光已經近在咫尺！
陸子昂背靠著冰冷的磚牆，大口喘著粗氣，撬棍“ 當”一聲掉在地上，手臂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張明宇也脫力般滑坐在地，手里還死死攥著那罐卡殼的辣椒噴霧，小臉煞白，胸膛劇烈起伏。
巷子深處，通風口里傳來宇文殤劫後余生的、帶著哭腔的嚎叫︰“老陸！成了！傳完了！進度100！媽的！老子差點被電成烤雞！這破系統上傳還自帶電療的啊？！”
陸子昂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幾乎站立不穩。他掏出手機，屏幕上的幽藍光芒已經黯淡下去，但最後定格的那行字清晰無比︰
【分布式加密碎片上傳完成。】
【數據包已通過安全信道分發至預設節點。】
【核心證據已脫離物理載體。安全屋協議終止。】
成功了！鐵證終于被送了出去！像投入深海的漂流瓶，注定將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還沒等他們喘勻這口氣，巷口方向，刺眼的警用強光手電筒光束猛地打了進來，伴隨著擴音器冰冷的喊話︰
“里面的人！雙手抱頭！慢慢走出來！接受檢查！”
陸子昂的心再次提了起來。警察來了，是保護傘，還是……鼎盛的又一張牌？
他看向癱坐在地的張明宇，少年眼中剛亮起的希望之光又被緊張取代。又看向巷子深處，宇文殤正罵罵咧咧、灰頭土臉地從通風口往外爬，一邊爬一邊喊︰“別開槍！自己人！我們是受害者！大大的良民！”
警燈的紅藍光芒在狹窄骯髒的後巷牆壁上瘋狂舞動，如同鬼魅的舞蹈。陸子昂深吸一口氣，混雜著辣椒粉的刺鼻、鐵銹的腥氣、還有垃圾腐敗的酸臭的空氣涌入肺部，帶著一種劫後余生的辛辣與冰涼。
他彎腰，撿起地上那根沾著敵人血跡和牆灰的撬棍，輕輕放在腳邊，然後緩緩舉起雙手，迎著那刺目的強光手電筒光束，一步一步，走向巷口那片未知的紅藍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