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車像條喪家之犬，在鼎盛集團投下的巨大霓虹陰影里穿行。陸子昂那句“直播拆彈”的余音還在車廂里嗡嗡作響，窗外的流光溢彩就猝不及防地熄滅了。
不是車燈故障，是整個城市仿佛被掐住了咽喉。
車載廣播刺啦一聲，甜美女聲瞬間切換成冰冷的電子音“插播緊急通知因不可抗力因素，藝人陸子昂先生所有線上平台賬號已被暫時凍結。其參與的綜藝《演技派》暫停播出，相關合作品牌已啟動解約程序……”
張明宇的手機屏幕瞬間被密密麻麻的“解約函”和“終止合作通知”擠爆，滴滴的提示音連成一片絕望的交響。他手忙腳亂地想點開，屏幕卻猛地一黑，只剩下碩大的電池圖標和一個鮮紅的叉——沒信號了。
“臥槽？玩這麼大？”宇文殤怪叫一聲，把自己那個改裝得像塊板磚的衛星電話掏出來，搗鼓半天，屏幕固執地顯示著“無服務”，“連老子自制的信號增強器都歇菜了？鼎盛這是把移動基站買下來了吧？”
陸子昂沒說話，只是盯著自己手機屏幕上最後定格的那條“車間守夜人”的私信界面。屏幕上方，屬于他的個人星浪主頁，那個曾經被無數“建議查查”拱上熱門的頭像，此刻只剩下一個灰色的、冰冷的圓圈，中間一道斜杠，像一道斬首令。
系統面板在他視野里無聲地刷屏，不再是亂碼，而是一連串猩紅的、觸目驚心的警報
【全網封殺！社死值+！】
【檢測到生存空間壓縮至極限！】
【反向成就系統進入‘背水一戰’模式！】
【臨時解鎖技能破釜沉舟的嘴炮（嘲諷值+300，仇恨吸引+500，附帶微量真相光環）】
【副作用物理防御歸零（請宿主自備骨灰盒）】
陸子昂嘴角抽了抽。這破系統，反向成就玩得越發爐火純青，連“物理防御歸零”這種詞都整出來了。他捏了捏眉心，那點被屏蔽後殘余的麻木感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冷靜。
“宇文，你那堆‘破爛’里，”他聲音不高，卻壓過了車廂里此起彼伏的電子哀鳴，“有沒有能繞過常規網絡，直接對外喊話的東西？功率越大越好。”
宇文殤眼楮一亮，像是瀕死的魚看到了水，猛地撲向後備箱“有！必須有！老子攢了半輩子的家當就為今天！”一陣叮鈴 啷的翻找後，他拖出來一個看起來像是從廢品回收站淘來的、銹跡斑斑的金屬箱子，上面還貼著“xx家政服務機器人”的標簽，標簽都被油污糊得看不清了。
“看！”宇文殤啪地打開箱子蓋，露出里面一堆纏繞的電線、裸露的電路板和幾個形狀怪異的天線，“‘家政小幫手’號！別看它丑，核心用的是我拆軍品級無人機改的無線圖傳模塊！自帶功率放大器！就是……就是有點費電，續航嘛，嗯，大概夠你吼兩嗓子？”
張明宇看著那堆散發著可疑氣味的“破爛”，再看看師父平靜得可怕的臉，咽了口唾沫“師父，你……你想干嘛？”
陸子昂的目光投向車窗外。車子正駛過一片巨大的、爛尾的工地。十幾棟鋼筋水泥的骨架如同巨獸的殘骸，猙獰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其中一棟最高的爛尾樓頂上，一塊巨大的、印著“鼎盛•榮耀府邸”的廣告牌歪歪斜斜地掛著，在風中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像在嘲諷。
“看到那個‘榮耀府邸’了嗎？”陸子昂抬手指了指，“地方夠大，視野夠開闊，鼎盛的廣告牌……當背景板也挺應景。”
宇文殤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倒吸一口涼氣“老陸！你瘋了？！那是爛尾樓！沒電梯！三十幾層！爬上去能要半條命！而且那廣告牌看著就要掉下來！”
陸子昂已經推開車門，夾雜著灰塵和鐵銹味的冷風灌了進來。他彎腰，一把扛起那個裝著“地獄熔岩火鍋”的不銹鋼盆，紅得發黑的辣油在里面晃蕩。“要的就是它掉下來。”他頭也不回地朝那片水泥森林走去，背影在巨大的爛尾樓陰影下顯得渺小，卻又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決絕，“骨灰盒都預備好了，不得挑個風水寶地？”
爬三十幾層沒有護欄、堆滿建築垃圾的爛尾樓梯，其酸爽程度堪比連續拍十場滾台階的戲。陸子昂感覺自己肺里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混合了水泥灰、鐵銹和某種可疑生物排泄物的毒氣。宇文殤拖著“家政小幫手”的箱子，累得像條死狗，嘴里罵罵咧咧就沒停過。張明宇年輕體力好點，但也臉色發白，抱著宇文殤臨時用膠帶和電線捆好的便攜電源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終于踏上頂層天台，視野豁然開朗。整個城市的輪廓在暮色中鋪陳，遠處鼎盛總部那棟燈火通明、造型囂張的大廈格外刺眼。而那面巨大的“鼎盛•榮耀府邸”廣告牌，近在咫尺，上面的成功人士笑得虛偽，背板銹蝕得厲害，邊緣卷曲，仿佛一陣大風就能把它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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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架設備！老子感覺這破樓在晃！”宇文殤顧不上喘勻氣，手忙腳亂地打開箱子，把那些奇形怪狀的天線用鐵絲固定在裸露的鋼筋上，線路接得火花四濺。張明宇趕緊把電源組接上。
陸子昂則找了個相對平整的水泥墩，把那盆“地獄熔岩”穩穩地放上去。他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對準自己和身後那搖搖欲墜的廣告牌。手機信號格依然是刺眼的叉，但宇文殤搗鼓了幾下那個“家政小幫手”的核心模塊，機器發出一陣拖拉機啟動般的轟鳴，頂上一個鍋蓋似的天線開始瘋狂旋轉。
“行了！信號通了！但範圍有限，只能覆蓋同城幾個野生的、沒被鼎盛收買的本地生活論壇和……呃，老年廣場舞交流群？”宇文殤抹了把臉上的汗，看著自己平板電腦上跳出來的幾個簡陋直播鏈接入口，“畫質估計跟馬賽克似的。”
“夠用了。”陸子昂深吸一口氣，點開了手機錄像功能。屏幕里映出他沾滿灰塵、略顯狼狽的臉，以及身後那巨大的、諷刺的“榮耀府邸”。
他調整了一下鏡頭，確保那盆紅得驚心動魄的火鍋也入了畫。然後，他拿起筷子，在宇文殤和張明宇驚恐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從翻滾的紅油里夾起一大塊……看起來像泡發了的橡膠海帶？塞進嘴里，面無表情地咀嚼。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對著鏡頭，臉上甚至還擠出一絲堪稱“營業”的微笑，“各位叔叔阿姨，大爺大媽，廣場舞間歇刷論壇的朋友們，晚上好。佔用大家一點跳《最炫民族風》的時間，插播一條‘骨灰盒’廣告。”
【本地論壇a夕陽紅棋牌室版塊】
用戶[老張頭]啥玩意兒？這小伙子誰啊？咋在爛尾樓頂吃火鍋？那鍋紅得嚇人！
用戶[廣場舞李阿姨]哎喲！這不是電視上那個……那個罵人買骨灰盒的小伙子嗎？真人比電視上俊！
用戶[愛下棋的王大爺]他身後那廣告牌是不是要掉？看得我心髒病快犯了！
【本地論壇b同城二手交易版塊】
用戶[專業收廢品]我靠！那堆破爛設備看著有點東西！哥們兒，爛尾樓頂那堆廢鐵賣不賣？高價收！
用戶[求購二手骨灰盒]？？？樓上認真的？這直播標題就很陰間啊！
陸子昂咽下那塊毫無味道、但燙得他食道發麻的“海帶”，指了指身後“看到沒？鼎盛•榮耀府邸。多榮耀啊，榮耀到爛尾了，榮耀到成了流浪貓狗的樂園和某些人的秘密垃圾場。”他頓了頓，臉上那點假笑徹底消失，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今天的熱搜，說我‘家暴’，說我‘心虛發瘋’。買熱搜的錢，夠買幾個骨灰盒？我替某些人操心一下，畢竟，做多了虧心事，總得提前預備著。”
他放下筷子，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張明宇剛傳給他的那段黑白監控錄像的截圖，懟到鏡頭前。畫面雖然模糊，但那個佝僂著背、往暗格里塞東西的身影，還有那突然竄起的火苗，清晰可見。
“1998年7月13號，青萍劇社道具倉庫大火。一個叫張建軍，也就是我徒弟張明宇他爸的臨時布景工，在火災後不久就查出了絕癥。巧了，那場大火前，有人看到他往倉庫牆里藏了東西。”陸子昂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馬賽克畫質的冷意，“更巧的是，當時負責那個倉庫管理的，是鼎盛集團某位高管的小舅子。火災原因？最後不了了之，定為‘意外’。”
【夕陽紅棋牌室】
用戶[老張頭]青萍劇社？98年？那大火我有點印象！燒得可慘了！听說死了個臨時工？
用戶[廣場舞李阿姨]哎喲喂！作孽啊！那小伙子他爸？怪不得孩子看著那麼可憐！
【同城二手交易】
用戶[吃瓜群眾001]臥槽！有猛料？！鼎盛？青萍大火？信息量好大！
用戶[求購真相]主播繼續啊！那藏的是啥？跟鼎盛有啥關系？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毫無預兆地卷過天台！那面巨大的“鼎盛•榮耀府邸”廣告牌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固定它的幾根銹蝕鋼索猛地繃緊又松弛，發出“ ”的一聲脆響！整個廣告牌以一個極其驚險的角度傾斜了至少十五度，背板上巨大的裂縫清晰可見！廣告牌上那個成功人士的半張笑臉被撕裂，顯得無比詭異。
宇文殤嚇得魂飛魄散“老陸！快跑！這破玩意兒真要掉下來了！”
張明宇也臉色煞白“師父！”
陸子昂卻站在原地沒動，甚至連鏡頭都沒晃一下。他看著鏡頭，又夾起一塊紅彤彤的、不知名的食材（可能是塑料香菇？），在廣告牌搖搖欲墜的死亡背景音下，慢悠悠地塞進嘴里。
“別急，骨灰盒廣告還沒播完。”他嚼著那毫無味道的“食物”，眼神平靜得可怕，“藏的是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一本賬，記著某些不該記的東西？也許是一些……能讓某些人現在坐的豪車豪宅，立刻變成真正‘骨灰盒’的東西？”他對著鏡頭，露出一個近乎挑釁的、帶著辣油反光的笑容，“鼎盛的朋友們，你們猜，那東西……還在那個燒毀的倉庫牆里嗎？或者，它已經……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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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那飽經摧殘的廣告牌再也支撐不住，伴隨著一陣金屬撕裂的可怕巨響，一塊巨大的、印著“榮耀”二字的鐵皮背板，如同被斬落的巨獸頭顱，裹挾著風聲和銹渣，轟然從天台邊緣墜落！砸向下方的建築廢墟，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煙塵騰起數十米高！
直播畫面劇烈地晃動、雪花閃爍，最終徹底黑屏。
【夕陽紅棋牌室】
用戶[老張頭]掉……掉下去了？！天爺啊！
用戶[廣場舞李阿姨]阿彌陀佛！小伙子沒事吧？！嚇死我了！
用戶[愛下棋的王大爺]快！快打110！119！
【同城二手交易】
用戶[專業收廢品]臥槽！真掉了！那堆廢鐵……不是，那堆設備！主播還活著嗎？設備賣給我啊！
用戶[全程錄屏黨]已錄屏！已上傳！標題爛尾樓頂直播拆骨灰盒，鼎盛廣告牌當場殉葬！兄弟們頂我上去！
宇文殤連滾帶爬地撲到天台邊緣往下看，只見煙塵彌漫。他腿都軟了，回頭帶著哭腔喊“老陸！你他媽……”
陸子昂站在原地，撢了撢肩膀上落下的灰塵，看著那盆依舊在頑強翻滾著紅油的“地獄熔岩火鍋”。直播雖然斷了，但他知道，有些火，已經被點著了。
他掏出手機，屏幕居然頑強地亮著。上面是張明宇剛發來的消息，只有一行字和一個定位地圖
“師父，青萍劇社舊址拆遷隊名單拿到了。隊長是鼎盛物業外包的，叫劉三刀。他今晚在‘老地方’燒烤攤跟人喝酒。地圖定位發你。”
陸子昂收起手機，端起那盆滾燙的火鍋，紅油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
“宇文，收拾破爛，準備轉移。”他語氣平淡，仿佛剛才差點被廣告牌砸死的不是自己，“明宇，定位發我。咱們……去給這位劉隊長，加個菜。” 他瞥了一眼那盆“地獄熔岩”，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骨灰盒太貴，請他吃頓‘斷頭飯’，也算盡盡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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