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校的醫療帳篷里，消毒水味濃得能腌咸菜。
這位鐵塔般的漢子，此刻半靠在搖起的病床上，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眼楮卻亮得嚇人，像兩簇在寒風中不滅的野火。床邊掛著輸液瓶，旁邊的心電監護儀滴滴作響，屏幕上跳躍的線條成了此刻帳篷里唯一的背景音。
陸子昂站在床尾，背脊挺得筆直【軍事化管理】後遺癥），手里緊攥著那枚扭曲變形的“咸魚工牌”殘骸，冰冷的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工牌表面凝固的血跡已經發暗，像一塊丑陋的傷疤。
“坐標。”趙少校開口，聲音嘶啞低沉，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皮，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手里捏著一個平板，屏幕上是加密的軍用地圖，一個代表林綰綰專機的紅色光點，正沿著一條詭異的航線向西南邊境移動。
陸子昂報出加密pda上接收到的、從父親工牌殘骸里強行解密的最後定位——西南邊陲，代號“禿鷲嶺”的廢棄雷達站。
趙少校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地圖上那個不起眼的標記，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放大。禿鷲嶺，地形險惡，三面環山，唯一的陸路通道是條年久失修的盤山公路，空中……他眼神一凝，看到了雷達站旁邊那個極其隱蔽、標注著“已廢棄”的小型直升機起降坪。
“想從空中溜……”趙少校冷笑一聲，牽動了傷口，眉頭狠狠一皺，隨即眼神更加凶狠，“做夢！”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射向陸子昂︰“‘爐渣’計劃的核心數據，確定在她身上？”
“確定！”陸子昂聲音斬釘截鐵，舉起手中冰冷的工牌殘骸，“我爸用命護下來的殘片里，指向性明確！x001！就是她！‘催化劑’的原始數據和後續所有非法實驗記錄，都在她帶走的那個‘爐渣’硬盤里！”他想起父親在“舊爐膛”里那枯槁的身影，胃里像塞了塊燒紅的鐵。
“好！”趙少校眼中寒光暴漲，猛地一拍病床扶手，震得輸液管一陣亂晃，“老子躺了，但網還在！老子倒要看看，這條毒蛇怎麼鑽出這張鐵網！”他抓起旁邊那部紅色的加密衛星電話，動作牽動傷口，疼得他額角青筋暴跳，卻毫不停頓地撥通了一個極其簡短的號碼。
“接‘天網’！最高權限！趙鐵峰！”他的聲音帶著重傷後的虛弱，卻蘊含著鋼鐵般的意志，“目標︰禿鷲嶺！授權︰動用一切非致命性攔截手段！封鎖空域！給我把那架破飛機……按死在窩里！重復！按死在窩里！我要活口！”
命令下達，帳篷里只剩下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和趙少校粗重的喘息。他靠在床頭，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向陸子昂︰“你，有什麼想法？”
陸子昂看著地圖上那個孤零零的紅點，再低頭看看手中染血的工牌。工牌內部，那點微弱卻執拗的電流搏動感再次傳來，像是在回應他心中的怒火。一個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念頭，在【戰場直覺】的瘋狂催化和對林綰綰滔天恨意的澆灌下，破土而出。
“首長，”陸子昂的聲音異常冷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林綰綰知道我們鎖定了她，也知道‘荊棘7’的存在。常規的攔截和圍捕，她一定有預案。她敢飛，就說明禿鷲嶺有她認為萬無一失的退路！”
他指著地圖上那個廢棄的直升機起降坪︰“這里！她最後的希望肯定是這個！我們強攻，她可能狗急跳牆毀掉‘爐渣’硬盤，或者用人質如果有的話）要挾！”
“你想怎麼做？”趙少校眯起眼。
“讓她自己……把‘爐渣’吐出來！”陸子昂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光芒，“用她最想不到的方式！”
他猛地抬頭，目光灼灼︰“首長，我需要動用‘荊棘7’的最高權限，對禿鷲嶺廢棄雷達站的主控系統進行一次……‘反向接管’！另外，我需要一個‘誘餌’，一個她絕對無法拒絕、也絕對想不到的‘誘餌’！”
趙少校盯著陸子昂看了足足十秒鐘，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把他靈魂都看穿。帳篷里的空氣凝固了。最終，他緩緩吐出一個字︰“說。”
禿鷲嶺廢棄雷達站，主控室內。
灰塵在從破窗透進來的慘淡月光中飛舞。巨大的、早已停止運轉的雷達屏像一只空洞的巨眼。空氣里彌漫著鐵銹、霉味和一種死寂的冰冷。
林綰綰靠在一張蒙塵的操作台邊，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風衣沾滿了灰塵和草屑，精心打理的發髻也有些散亂。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巴掌大、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金屬硬盤——“爐渣”。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從容和深不可測，只剩下冰冷的焦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信號被完全屏蔽了！所有頻段！”一個穿著黑色作戰服、耳朵上掛著通訊器的男人煩躁地敲打著手中徹底黑屏的衛星電話，“‘天網’把這片空域鎖死了！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地面呢？”林綰綰的聲音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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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山公路三個主要隘口，都被不明身份的‘工程隊’設了卡！重型機械堵路！看著像施工，但那些人……眼神不對！”另一個手下報告，語氣緊張。
林綰綰的指甲深深掐進“爐渣”硬盤冰冷的金屬外殼里。趙鐵峰！陸子昂！她低估了這兩個瘋子！也低估了那個老不死的陸建國，居然能在那種情況下傳遞出關鍵信息！
“啟動備用方案！”她猛地站直身體，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去起降坪！用那架‘小鳥’輕型直升機）！強行低空突出去！”
“林總！‘天網’鎖定下強行起飛，我們就是活靶子！”手下驚呼。
“閉嘴！”林綰綰厲聲打斷，“留在這里更是等死！趙鐵峰的人隨時會攻上來！走！”
一行人剛沖出主控室，準備奔向側面那個隱蔽的、停放著一架輕型直升機的破舊機庫——
嗡……滋滋……
一陣奇異的電流聲突然響起！緊接著，主控室內，那面早已被判定報廢的巨大主雷達屏幕，猛地閃爍了一下！雪花跳動！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停下腳步！
只見那布滿灰塵的巨大屏幕上，雪花劇烈扭曲，幾秒鐘後，圖像竟然穩定下來！出現的不是雷達信號圖，而是一個清晰的、不斷閃爍的軍用地圖界面！
地圖中央，正是禿鷲嶺！一個巨大的紅色箭頭，如同滴血的匕首，無比精準地指向他們此刻的位置——雷達站主控室！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在代表他們位置的光點旁邊，一行碩大的、血紅的倒計時正在跳動︰
【500】
【459】
【458】
“這是……什麼鬼東西？！”手下驚駭地看著屏幕。
林綰綰瞳孔驟縮！這是……“荊棘7”的戰術標記！趙鐵峰？！他怎麼可能接管這里的報廢系統？！
沒等她想明白，主控室內所有的擴音喇叭，突然同時爆發出一個經過嚴重失真、卻依然能听出是誰的、充滿戲謔和冰冷恨意的聲音︰
“林綰綰！x001！”陸子昂的聲音）
“喜歡這個倒計時嗎？猜猜看，是定位轟炸？還是特種部隊強攻？或者……”聲音故意拖長，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是某種能讓你和你珍貴的‘爐渣’一起，無聲無息化成一灘爛泥的好東西？”
“陸！子！昂！”林綰綰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姣好的面容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絲恐懼而扭曲！
“別激動，林總。”失真的聲音繼續響起，帶著一種令人抓狂的平靜，“給你個機會。看到主控台左邊第三個抽屜了嗎？打開它，里面有份小禮物，算是……給你留條生路。”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那個蒙塵的金屬抽屜。林綰綰眼神劇烈閃爍，巨大的恐懼和懷疑交織。是陷阱？還是……
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345】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林綰綰猛地沖過去，粗暴地拉開抽屜！
里面沒有炸彈，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老式的、帶屏幕的軍用單兵對講機！
對講機屏幕亮著，上面只有一行不斷閃爍的小字︰“拿起它。或者，和你的‘爐渣’一起倒數。”
林綰綰盯著那行字，胸口劇烈起伏。倒計時的紅光映在她慘白的臉上，像死神的催命符。終于，在倒計時跳到【230】時，她猛地抓起那個冰冷沉重的對講機，狠狠按下了通話鍵！
“陸子昂！你想怎麼樣？！”她的聲音通過擴音喇叭傳遍整個主控室，尖利得刺耳。
對講機里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陸子昂清晰、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不再是失真狀態︰
“很簡單。”
“把‘爐渣’硬盤，放進主控台右邊那個‘資料銷毀口’。別耍花樣，那里面的傳感器，連你的心跳加速都能檢測到。”
“放進去，倒計時停止，那架‘小鳥’的引擎也會立刻解鎖。你有三分鐘時間，滾出我的視線。”
“不放……”陸子昂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決絕，“……那就讓我們所有人，包括你偷走的那些骯髒數據，還有這二十年的血債……一起，清零！”
倒計時︰【159】
【158】
林綰綰死死攥著對講機，指節捏得發白，指甲幾乎要嵌進塑料外殼里。她看著屏幕上那不斷減少的血紅數字，再看看手中那塊冰冷的“爐渣”硬盤，眼神里充滿了瘋狂的不甘、怨毒，還有……被逼到懸崖邊的絕望。
二十年的心血！鼎盛的根基！她掌控一切的鑰匙！
難道……就要這樣交出去？！
不！絕不！
她猛地抬頭，看向那個所謂的“資料銷毀口”——一個不起眼的、帶有厚重金屬擋板的方形孔洞。一個惡毒的念頭在她心中滋生。
她拿著硬盤，一步步走向那個孔洞，動作緩慢而僵硬。手下緊張地看著她，又看看屏幕上那催命的倒計時。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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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綰綰在孔洞前停下，深吸一口氣。她背對著手下，身體微微側傾，擋住了手部動作。只見她手腕極其隱蔽地一抖，一個薄如蟬翼、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銀色存儲卡，如同變魔術般滑入了她風衣袖口的夾層！而同時，她將那個漆黑的“爐渣”硬盤，表面朝下，狠狠塞進了銷毀口！
金屬擋板“ 噠”一聲合攏！內部傳來輕微的機械運轉聲！
就在擋板合攏的瞬間！
主屏幕上那個巨大的血紅色倒計時，猛地停在了——【038】！
“引擎解鎖了！林總！”一個手下狂喜地喊道，指向機庫方向！
林綰綰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劫後余生的扭曲笑容，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成了！她保住了最核心的原始密鑰！
“走！”她轉身，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狠厲，帶頭沖向機庫！
廢棄雷達站外，一公里處的隱蔽山坳。
陸子昂放下望遠鏡，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他放下手中那個真正的軍用對講機剛才林綰綰拿到的，只是個空殼接收器），拿起另一個加密通訊器︰
“‘爐渣’外殼已確認銷毀。‘鳥巢’注意，目標已入籠。按計劃……收網拔毛！”
他看著遠處騰空而起、如同受驚小鳥般歪歪扭扭沖向低空的直升機，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只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
他攤開手掌，那枚扭曲的工牌殘骸靜靜躺在掌心，冰冷的金屬上，仿佛還殘留著父親的血溫。
“爸，”他低聲呢喃，聲音消散在山風里，“第一筆利息……收了。”
夜空中，那架試圖逃出生天的“小鳥”下方，幾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極其縴細的碳縴維繩索，如同捕鳥的蛛網，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精準地，纏繞上了它的起落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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