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務車在夜色中疾馳，像一頭慌不擇路的困獸，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尖銳刺耳。車廂里彌漫著濃烈的紅漆味、汗味和劫後余生的粗重喘息。
宇文殤癱在後座，看著自己袖口沾上的、已經半干的紅漆斑點，又摸了摸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髒，喃喃道︰“紅了……真紅了……物理意義上的，也是人氣意義上的……就是這代價有點費命……”他瞄了一眼旁邊同樣狼狽、但眼神莫名亢奮的陳默。
陳默正手忙腳亂地用濕紙巾擦拭金絲眼鏡上的紅漆點子，一邊擦一邊語無倫次︰“陸先生！宇文先生！剛才……剛才太驚險了！太精彩了！臨危不亂！急中生智！那個噴漆喇叭……簡直是行為藝術！行為藝術啊！”他看向陸子昂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職業化欣賞，變成了近乎狂熱的崇拜。
陸子昂則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手里還下意識地攥著那個立下“奇功”、此刻喇叭口沾滿紅色油漆沫、像個剛打完仗的破號角的“群體嘲諷喇叭”。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沉澱。男一號？高片酬？剛逃出生天就簽合同？這餡餅來得太陡太燙，燙得他心里直發毛。
“陳助理，”陸子昂睜開眼，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警惕，“合同的事，不急。我總得先知道，你們到底想讓我演個什麼‘頂流’？還有，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們在倉庫，還知道王導派人來的？” 他可不相信什麼巧合。
陳默擦眼鏡的動作頓住了，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隨即被更燦爛的笑容取代︰“陸先生果然是明白人！是這樣的，我們老板林總，非常關注娛樂圈的……呃……‘動態能量點’。您近期的一系列……‘事件’，展現出的獨特話題引爆力、臨場應變能力和……呃……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完美契合我們新劇《頂流是怎樣煉成的》男一號——‘黑紅教主’程墨的角色設定！”
“黑紅教主？”宇文殤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還教主？這名字听著就邪門！”
“藝術加工！藝術加工！”陳默連忙解釋，“程墨這個角色，就是一位在娛樂圈腥風血雨中，憑借一次次匪夷所思的‘社死’操作逆風翻盤，最終登頂頂流的傳奇人物！他自帶腥風血雨體質，走到哪兒，哪兒就是熱搜現場！這不就是您本人的真實寫照嗎陸先生？本色出演啊！”
陸子昂嘴角抽搐︰“所以你們老板林總，就是覺得我特別能‘社死’，特別能‘惹禍’，特別適合演一個……行走的麻煩制造機？”
“精準！精闢！”陳默一拍大腿，激動得唾沫星子差點飛到前座，“林總說了，您這種‘把社死當勛章，把黑紅當階梯’的氣質，娛樂圈獨一份！是稀缺資源！是寶藏！所以，當我們的線人得知王導派人去‘請’你們，林總當機立斷，派我們火速營救！這叫什麼？這叫雪中送炭！這叫伯樂識馬！” 他刻意忽略了“線人”是誰這個問題。
線人？陸子昂心里冷笑。除了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無處不在的林綰綰，還能有誰？這女人，一邊扣他片酬，一邊給他送男一號，還派人來“救場”，玩得一手好平衡！他幾乎能想象林綰綰此刻坐在某個高級會所里，搖晃著紅酒杯，嘴角掛著惡魔微笑的樣子。
“那……片酬？”宇文殤小心翼翼地插嘴，眼里閃爍著對“富貴”的渴望。
“哦哦！對！”陳默立刻從公文包里抽出那份意向合同，翻到關鍵頁，手指點著那一長串數字，殷勤地遞到陸子昂眼前，“陸先生您看！這是初步意向！只要您簽了字，這預付款立馬到賬！後續根據拍攝進度和播出效果，還有階梯式分成！絕對誠意滿滿！”
陸子昂看著那串足以讓他瞬間還清所有房租、泡面升級成盒飯加雞腿的零，心髒很不爭氣地猛跳了幾下。這誘惑……太大了！大到足以暫時壓下對王導沉江的恐懼和對林綰綰算計的警惕。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陳默殷切的臉，又落到那份散發著“餡餅”香氣的合同上。罷了，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既然“黑紅”這條路已經被那破喇叭和王導的假發逼上了絕路……那不如，就順著這條路，走得更“紅”一點？
“筆。”陸子昂伸出手，言簡意賅。
“啊？哦！有有有！”陳默愣了一下，隨即狂喜，手忙腳亂地從西裝內袋掏出簽字筆，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
陸子昂接過筆，龍飛鳳舞地在乙方簽名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在安靜的車廂里格外清晰，仿佛命運的齒輪再次被強行扭動。
宇文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張成了o型。這就……簽了？真成男一號了？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太好了！陸先生！歡迎加入‘新銳’大家庭！”陳默激動地收起合同，緊緊握住陸子昂的手上下搖晃，“從今天起，您就是程墨！您就是我們的‘黑紅教主’！”
“等等，”陸子昂抽回手，打斷他的興奮，“簽了字，然後呢？劇本呢？劇組呢？什麼時候開機？”他可不想再被關回那個充滿紅漆味的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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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您放心！”陳默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楮閃爍著精明的光，“林總對您寄予厚望！為了讓您更快地進入角色，更好地適應‘頂流’生活，也為了……呃……系統性地提升您的‘黑紅’續航能力，我們為您量身定制了一個——”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賣了個關子。
“——‘黑紅頂流•速成特訓營’！”
“特……特訓營？”陸子昂和宇文殤異口同聲，心里同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沒錯！”陳默興致勃勃，仿佛在介紹什麼了不起的游樂園項目，“就在我們公司旗下的‘星耀’度假山莊！環境優美，設施齊全，師資力量雄厚！為期兩周！封閉式管理！絕對讓您脫胎換骨！”
“封閉式？兩周？”宇文殤哀嚎，“昂哥！這听著像傳銷窩點啊！”
“宇文先生放心！”陳默趕緊安撫，“您作為陸先生的‘技術總監’和‘創意伙伴’，當然也要一起參加！食宿全包！還有津貼！”
車子一路飛馳，最終停在遠離市區、位于半山腰一處燈火通明、裝修得金碧輝煌如同宮殿般的建築群前。巨大的霓虹燈牌閃爍著“星耀度假山莊”幾個大字，門口還站著兩排穿著統一制服、笑容標準到有些僵硬的迎賓人員。
一下車，一股混合著消毒水、香薰和……淡淡焦慮感的奇特氣息撲面而來。
“歡迎陸先生！歡迎宇文先生！”迎賓人員齊刷刷鞠躬，聲音洪亮整齊，嚇了兩人一跳。
陳默熱情地引著他們往里走，穿過寬敞得能跑馬的大堂。陸子昂注意到，大堂的巨幅電子屏上，正滾動播放著一些……極其詭異的宣傳片。
畫面一︰一個男藝人對著鏡子，臉部肌肉扭曲，做出各種極其夸張、匪夷所思的表情——從“三分譏笑三分薄涼四分漫不經心”到“瞳孔地震式驚恐”，再到“我裂開了”式崩潰。標題︰《表情管理大師課︰讓每一幀都成為熱搜素材！》
畫面二︰另一個女藝人穿著恨天高，頭頂著一摞搖搖欲墜的書，在一條鋪滿指壓板的“星光大道”上艱難行走，旁邊還有鼓風機對著猛吹。標題︰《頂流儀態特訓︰在狂風暴雨中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畫面三︰最絕的是一個藝人坐在椅子上，對面一個表情嚴肅的老師正拿著各種東西——從臭豆腐到榴蓮再到……活體蟑螂？！）——湊近他的鼻子。標題︰《心理抗壓特訓︰面對全網黑，你的鼻子和心靈都要無動于衷！》
陸子昂和宇文殤看得目瞪口呆，腳步都僵住了。這特麼是特訓營？這分明是“社死”流水線預備車間吧！
“這些都是我們特訓營的精華課程！”陳默自豪地介紹，“陸先生，您作為‘黑紅教主’，這些基礎課當然不在話下！我們為您準備的是更高級、更定制化的‘教主專屬套餐’！”
他領著兩人來到一棟獨立的、安保森嚴的小樓前。門口掛著一個閃瞎眼的牌子︰【黑紅教主•程墨專屬特訓基地】。
推開厚重的隔音門，里面的景象讓陸子昂差點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某個邪教總部。
房間中央是一個小型舞台，燈光炫目。舞台背景牆上投影著巨大的動態海報︰陸子昂在慈善晚宴上撲倒喇叭的狼狽瞬間被p得金光閃閃，旁邊配著大字︰“社死核爆，涅盤起點！”
舞台下，坐著十幾個穿著統一黑色訓練服、眼神麻木或狂熱的年輕男女，看起來像是學員。最前排，坐著三位風格迥異的“導師”。
第一位，是個頭發花白、眼神銳利如鷹的老者，面前攤著一本厚厚的《孫子兵法》和一本《娛樂圈撕逼大全》。他冷冷地掃了陸子昂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評估一件武器。陳默小聲介紹︰“這位是吳老，輿情戰略大師，負責教您如何精準引戰、轉移焦點、將黑熱搜轉化為紅利！”
第二位，是個妝容精致到如同假面、穿著夸張墊肩西裝的中年女人，正對著小鏡子練習“三分譏笑”。她看到陸子昂，挑剔地上下打量一番，捏著嗓子道︰“嘖，底子還行，就是這身行頭……地攤貨？不行不行！頂流的‘黑’也要‘黑’得昂貴！‘紅’更要‘紅’得奢華！我是iy，您的形象改造與話題包裝顧問！”
第三位，是個穿著太極服、閉目養神的光頭壯漢，手里盤著兩個鐵核桃，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他猛地睜開眼，目光如電︰“筋骨太弱！抗打擊能力差評！我是雷師傅！負責提升您的物理抗壓能力比如躲避狗仔圍堵、粉絲突襲、以及……王導可能的物理報復）和應急逃生速度！”
陸子昂看著這三位“大神”，又看看台下那群眼神復雜的學員，最後目光落在陳默那張寫滿“驚喜吧？快夸我！”的臉上。
他默默地、緩緩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陳助理……”陸子昂的聲音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你們這個‘特訓營’……它正規嗎？有辦學許可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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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笑容不變，熱情洋溢︰“陸先生您真幽默！我們這是最前沿的藝人孵化模式！林總說了，兩周後，您從這里走出去，必將脫胎換骨，成為娛樂圈最閃耀……呃，或者說，最無法忽視的‘核彈級’頂流！”
他話音剛落，那位吳老就猛地一拍桌子，聲如洪鐘︰“程墨！歸位！特訓第一課︰《如何利用群體嘲諷喇叭，制造持續性話題爆點》！現在開始！”
雷師傅也站了起來，活動著手腕，鐵核桃捏得咯咯作響︰“小子，先來熱熱身！繞著這個場子，蛙跳二十圈！模擬被狗仔狂追！”
iy則優雅地起身，拿起一個巨大的、裝滿亮片和水鑽的針線盒，眼神灼熱地盯著陸子昂身上那件沾著紅漆的咸魚文化衫︰“第一步，把這件有‘故事’的衣服，改造成‘戰袍’！我要讓每一顆水鑽，都折射出你社死的榮光！”
陸子昂看著眼前這魔幻現實主義的一幕，又低頭看了看手里那個沾著紅漆、此刻仿佛在無聲嘲笑著他的破喇叭。他感覺簽下那份合同，不是踏上了頂流之路，而是主動給自己套上了絞索，還興高采烈地把自己送進了“社死”流水線的傳送帶。
宇文殤在旁邊，已經徹底石化了，眼神空洞地喃喃︰“脫胎換骨……我看是挫骨揚灰吧……”
就在這時，陸子昂口袋里那個專屬舊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
林綰綰的信息，只有一行字︰
“特訓快樂。第一份‘驚喜’已送達，注意查收導師們的‘熱情’哦~ p.s. 片酬扣款通知單隨第一期特訓賬單寄出。)”
陸子昂眼前一黑。果然！這女人連賬單都安排好了！這哪里是特訓營？這分明是林綰綰精心打造的、專為他陸子昂量身定制的“社死”主題豪華監獄！還是自費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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