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主使王綰進殿。”
出使的這一天到來了,是個大晴天,不過因為地處西北,又尚在春日,風呼啦啦的吹著,即使有太陽,也完全沒有陽光明媚的那種感覺,倒是更接近于長風烈烈。
昭明和右使連帶著其他隨從跟著王綰來到了秦王宮,但是被宣召進去的只有王綰,昭明和其他人都在外邊等著。
秦王宮的台階很高,台階的中間還有石制的壁雕,但是刻的是什麼昭明卻認不出來。
巍峨的咸陽宮赫然屹立在台階的正上方,參天的古樹構成了宮殿的支柱,玄色成為了宮殿的主色,遠遠的看不清房頂上是些什麼裝飾。
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鋪面而來,左右侍立著許多持戟的郎中,武器比他們的身高要高的多。
此刻,在這扇宮門的那一側,坐在王位上的秦王,是秦王嬴政。
不知怎麼的,昭明的心情還有點激動。關于這位秦王的是非功過,已經不知道爭論了多少年。一個人只活了五十歲,卻被討論了兩千年,這本身就已經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
王大人這會在干什麼呢?他忍不住的想,是要舉行什麼簡單的儀式嗎?秦王會親自送王大人出來嗎?
答案很快揭曉了,沒有,王綰拿著長長的飄著毛的使節獨自出來了。
“走吧,”王綰下令,“出發,去楚國。”
使團浩浩蕩蕩的出發了,昭明跟著車隊,離開了咸陽。
說起來,來到這個地方雖然已經有些日子了,但是昭明這還是第一次認真的審視這邊的世界。
在這之前,他只在郢陳和咸陽兩個地方活動過,前主人走南闖北行商買賣的記憶並沒有留給他。
“快點,快點,干活,不許偷懶,”離開咸陽沒有太遠,在一座山的附近,他听見了有人在喊著一些催促的話,走近了一些,發現有很多蓬頭垢面的人正在搬運石頭。
“這是哪啊?”他問吁先生。
“大人啊,您糊涂了?”吁先生奇怪的說,“這是當今王上的驪山大陵啊,從王上登基就開始修了,這都多少年了。”
“我商人,天南海北都是家,這秦國雖然來過很多次,但都是做買賣而已,除了坊市那一塊,其他地方都不熟悉。”昭明扯了個謊,其實坊市他也不熟悉,說不定去了立馬就要觸犯什麼律令,然後被執法隊帶走。
“是這樣啊,”吁先生說,“好啊,商人好,自由自在的,去哪都成,不像我。”說著,他指指在那邊干活的那些人。“以前,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奴隸,腳上帶著鐐銬,無論外邊的世界發生什麼,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得干活,其他哪都不能去。”
“以後就能去了,”昭明安慰道,“吁先生這次出使要是能立功,這隸臣的身份就可以抹去了,說不定還能拜爵呢。”
“拜爵?不指望不指望,”吁先生搖搖頭,“能恢復自由身我就滿足了。”
昭明看著那些正在干活的人,一個個都面黃肌瘦,眼神里沒有一點光彩,有一些臉上還刺了字,一輩子都得背負著刑徒的身份過活。幾個官差正在附近看守著他們,以防止有人逃跑。
萬一有一天我也……看著這些活的人不像人的刑徒,昭明的內心升起了一絲恐懼感。
一行人出發的時候雖然風大,但好歹是艷陽高照。誰知道即將要走到於商這個地方的時候,忽然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那個架勢,仿佛就是天漏了個窟窿,不一會,天上的河和地上的河就交匯到了一起,泥濘的路邊變成了一片澤國,車馬變的極難前進。
“要不停下來等等再走?”王綰看著這個情況,咨詢起了昭明。
“大人,楚國這地方,靠近大江大河,三四月春雨季,六七月梅雨季,一年四季,雨多晴少。”昭明告訴他,“現在正是春雨季,這雨下起來就停不了的。”
“啊?”王綰久住在秦國,秦國人從來都是為沒有雨而發愁,什麼時候也難見到這個架勢,“那,等一等能稍微小一點嗎?”他問。
“過了這一片也許會稍微小一點,”昭明回答,“等著的話說不準,可能會小,也可能越來越大。”
“這還要怎麼大啊?”王綰看著眼前豆大的水滴,發出了疑問,不過他還是采納了昭明的意見,一行人在雨中艱難前進。
“廣開兮天門,
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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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走著,遠遠的飄來敲鐘奏樂的聲音,伴隨著唱歌的聲音,前面浩浩蕩蕩的來了一路人馬。
“你去看看是什麼動靜,”王綰對昭明說。
昭明下車去看,被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王綰見半天沒有動靜,自己拉開車門去看,眼前的景象實在是詭異。
只見暴雨之中,一大堆人穿著顏色深沉,圖案復雜的衣服,頭上插著一些稻草和羽毛,被雨淋的七零八落。
中間的幾個人臉上帶著張牙舞爪的面具,抬著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蒙面少女,被抬著的少女則正在大雨中敲著一套極小的鐘樂器,唱著他們剛才听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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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干什麼?”王綰愣住了。
“大人,”昭明先冷靜了下來,“這應該是楚國民間的祭祀活動。”
“哦,”王綰點點頭,“你去問問他們能不能讓個路給我們先過去。”
“這位壯士,”昭明得令之後來和這些人說話,他對著領隊的一人說。
“這位先生好,”那人回答,“我等正要前去拜會,不知你們可願意讓開車馬讓我們先行通過?”
真巧,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昭明心想。
“這位壯士,”昭明說,“我等此行攜帶車馬眾多,難以讓轍,你們都是行路,沒有這些車馬阻礙,還請行個方便,讓我們先過吧。”
“不行,”為首的壯士說,“我們有規矩,抬著少夫人,不能讓路,只能直走。”
啊?昭明愣住了,這是哪里的規矩,怎麼從來沒听說。
“大人,”吁糜冶過來說,“大人,我們隨身帶了一些糧食錢財,求大人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這些東西就分給你們了。”
“不行,”那位壯士繼續說,“不能收錢,這是對神不敬畏。”
說著,天空響起了一道炸雷,對面的人听到了,慌忙都朝著天下跪,磕頭不止。
“听到沒有,這是老天的意思,”昭明思考了一下,對著人群說,“你們趕快把路讓開讓我們過去,不然還要天罰的。”
“這?”那個壯士正在給老天爺磕頭,在天雷的助攻之下,听到這話,他猶豫了。他轉過去問被抬著的那個少女。
“讓吧,”少女回答,“再糾纏下去,耽誤了時辰,河伯要怪罪的。”
“好,”那個壯士點點頭,“一切都依你。”
秦國的車隊就這樣在老天的幫助下獲得了優先通行權,王綰從車窗里朝外看,打量著這些要舉行祭祀的人。
“多謝姑娘,”昭明沖著白衣少女行禮。
“這位是夫人,”壯士對他說。
“多謝夫人,”昭明趕緊改口。
“免禮免禮,”少女笑著說。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又不能點火把,兩隊人馬摸著黑,繼續冒著雨走往相反的方向。
第二天清早,他們離開了於商有一段距離了,這邊的雨下的小了許多,眼看著還有要停的意思,地面將就可以走。
王綰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離開那個地方了,昨晚天要黑的時候,遇到的那群人,實在是詭異,現在回想還是覺得邪乎。
可惜的是,他還沒高興上一會,就听得車隊中間有騷動。
“怎麼了?”他讓人叫副使來問。
“王大人,”吁糜冶過來回報,“車隊里多了一個人。”
“啊?”王綰震驚,“誰啊?”
正在這時,昭明過來了,他正好听到了王綰發問。
“王大人,是昨日遇見過的那個白衣的少女,”昭明回答他。
“她跟來做什麼?”王綰問,雖然只見過一次,但顯然王綰對此印象很深刻。
“回大人,”昭明開始給王綰講起了前因後果。
剛才,車隊里之所以會騷動起來,是因為一個車夫準備要吃飯時,忽然發現自己攜帶的口糧不見了。
“誰拿走了我的饃饃?”他生氣的在車隊里喊道,“趕快拿出來!”
“誰會拿你的吃食,”旁邊一個人隨口插了一句。
“嘿,是不是你?”車夫指著那人,“快交出來!”
“不是我,”那個人說,“你怎麼回事,憑空的就誣陷人 。”
“誰誣陷人了?拿人東西你還有理了是麼?”車夫似乎認定了口糧是這人拿的,于是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領。
“這位壯士,”昭明趕緊上去拉架,“不可私斗,犯法。”
車夫听到昭明這樣說,放下了剛舉起的拳頭。
“你快把口糧還給我,這事就算了,”那車夫雖然不服氣,但不敢犯法,沒好氣的說。
“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偷的,誣告反坐你懂不懂?”那人理直氣壯的說。
“好了好了,二位壯士,不要吵了,”昭明制止他二人。
“我來替你尋。”他對著車夫說,“你這兩天都走動過那些地方?”他問道。
“這兩天一直在朝前走,哪停過?這麼大的雨還要走,真不讓人活了,”車夫不滿的說。
“你一直在這車上?”昭明沒有理會他的抱怨,前後打量著他敢著的馬車。
“不然呢?”車夫回答。
昭明打開車門,往里看了看。這車上放的都是木頭箱子,他登上車,打開一個箱子,里面放的是蜀錦。
再打開一個,里邊是一些青銅器,看來這是準備送給楚國的物品。最里邊有個很大的箱子,不知道是什麼,昭明過去檢查那個箱子。
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這個箱子竟然沒有鎖,而且周圍還有一些濕漉漉的雨水痕跡。
昭明的第一反應是,不會是什麼野生動物躲在里邊吧?他猶豫了一下,有點害怕忽然竄出來一只狗,再嗷嗚來上一口,這個時代可沒有疫苗,萬一中獎了怎麼辦。
“有沒有啊?”車夫在外邊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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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過來,”昭明叫他。
“咋了?”車夫上來,問昭明。
昭明本來想讓車夫開箱子,後來感覺這樣有點不厚道,于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自己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箱子。
“啊!”箱子里傳出一聲女子的尖叫。
“哇啊啊!”車夫也跟著尖叫出來。
“別慌,別慌,”最大的箱子里,竟然是一個幾乎赤裸的少女,昭明對這個發展感到十分疑惑,不過他還是先安慰這個女孩,還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她穿上。
“媽呀,有鬼啊!”車夫嚇的淋著雨就跑了出去。
“姑娘,冒犯了。”昭明對著少女行禮。
“我是夫人,”女孩子反而笑了,“昨天不是和你說過嗎?”
“啊?是你?”昭明回憶了一下,想起了這個女孩正是昨天路上遇到的白衣女子。
“你們剛才說話我听到了,”女孩子對昭明說,“饃饃是我拿來吃了,我餓了。”
“啊,好,”昭明回應了一下,“那個,請問姑娘,啊不,請問夫人,您到此是有何吩咐?”
“哈哈哈,”昭明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很好笑的話,不過這姑娘卻哈哈的笑了起來。
“吩咐,我能有什麼吩咐,”笑完之後,她說,“這位叔叔,你太客氣了。”
叔叔?昭明一愣,我看起來,有這麼老嗎?
“我呢,原本是村子里選出來,要去嫁給河伯的。”小姑娘說,“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