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怡紅院近來格外熱鬧,只因頭牌歌姬甦婉卿要在院中舉辦“燈宴”,據說她新制了一盞“紅樓燈”,燈影投射時能映出千種舞姿,連京城的王公都派人來求邀請函。可百姓們私下議論,說怡紅院的後院總在深夜亮起詭異的紫光,偶爾還傳出女子的低泣,怕是沾染了不干淨的東西。
“婉卿姑娘的紅樓燈,怕是被燈煞纏上了。”揚州傳燈使急報燈盟,“那燈本是前朝名匠所制,燈壁瓖著七十二顆夜明珠,能隨歌聲變換燈影。可自從上個月她唱了支《葬花詞》,燈影就開始扭曲,有時會映出披發的黑影。”
陳文瀚與林晚晴趕到揚州時,正遇怡紅院的燈宴開場。朱門內弦歌不絕,紅燈籠映著雕花窗欞,甦婉卿的歌聲如清泉流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淒婉。兩人扮作富商混入後院,果然見那盞紅樓燈懸在正廳梁上,燈影投射在壁上,舞者的身影旁,隱約有個模糊的黑影在晃動。
“是‘情煞’。”林晚晴的護族燈貼近燈壁,燈壁浮現出破碎的畫面︰一位古裝女子在燈下彈琵琶,淚水滴落在燈座上,畫面最後定格在一把刺向心口的匕首上。“這燈曾見證過殉情的悲劇,執念凝結成煞,被婉卿姑娘的悲歌唱聲喚醒了。”
甦婉卿謝幕後回到閨房,見陳文瀚二人持燈等候,先是一驚,隨即苦笑道︰“二位是守燈人吧?我就知道這燈不對勁。近來我總做噩夢,夢見穿紅衣的女子在燈下游魂,唱的正是我未寫的曲詞。”她指著妝台上的殘稿,“連寫詞都不由自主往悲苦里去。”
原來甦婉卿不僅善歌,更通燈藝,紅樓燈是她按古籍復刻的,本想借燈影與歌聲傳遞人間溫情,卻不知燈中藏著舊怨。“昨夜燈影里的黑影竟向我伸手,”她指尖發涼,“我不敢再用這燈,可它是我心血所凝,又舍不得毀掉。”
陳文瀚觀察紅樓燈的構造︰“這燈的夜明珠是聚靈之物,既聚了你的才情,也聚了舊煞的執念。要化解不難,只需用‘清輝洗塵法’,讓溫暖的光脈中和煞氣。”他讓甦婉卿取來平日練唱的琴,“你的歌聲本是良藥,只是被煞氣引向悲苦,用歌聲引光脈入燈,才能治本。”
深夜的怡紅院褪去喧囂,陳文瀚點燃銅燈,金焰順著琴弦流入紅樓燈;林晚晴的護族燈懸于燈座旁,銀焰化作光絲纏繞夜明珠;甦婉卿深吸一口氣,撥動琴弦唱起新譜的《迎春曲》,歌聲明亮溫暖,如冰雪初融。
隨著歌聲流轉,紅樓燈的夜明珠漸漸亮起暖光,黑影在燈影中痛苦地扭曲。甦婉卿唱到高潮處,銅燈與護族燈的光脈同時注入,燈壁突然裂開一道縫,一枚染血的玉簪從縫中落下——正是當年殉情女子的信物。
“執念之源在這里。”林晚晴拾起玉簪,護族燈的光將玉簪包裹,玉簪上的血跡漸漸消散,露出里面刻著的“相守”二字,“她不是怨煞,是在等一句告別。”
陳文瀚讓甦婉卿對著玉簪輕聲道︰“舊夢已了,塵緣歸寂,願你隨光而去,再無悲苦。”話音剛落,玉簪化作點點光屑,融入紅樓燈的夜明珠中,燈影里的黑影微笑著消散,壁上只剩下舞者輕盈的身影。
次日清晨,紅樓燈的燈影變得格外清澈,夜明珠映出的光影五彩斑斕,隨甦婉卿的歌聲變幻出春花、流雲、飛鳥,再無半分淒苦。怡紅院的後院種上了護燈草,晨露在葉片上滾動,泛著淡淡的金光。
甦婉卿將《迎春曲》的詞稿送給陳文瀚,稿末畫著一盞小小的紅樓燈︰“多謝二位讓我明白,燈影映的是人心,歌聲傳的是情意。往後我要用這燈唱人間溫暖,讓光脈隨歌聲流進每個人心里。”
揚州傳燈使在怡紅院設了“清輝燈座”,讓紅樓燈的光脈與城中傳燈點相連。百姓們都說,自那以後,怡紅院的歌聲不僅悅耳,更能撫平心愁,連街頭的乞丐听了,都能暫時忘卻苦楚。
離開揚州前,陳文瀚望著怡紅院亮起的紅樓燈,燈影在月光下流淌,像一首無聲的歌。他對林晚晴笑道︰“誰說風月場中無真情?這盞燈洗去塵埃後,映出的正是最本真的善意。”
林晚晴點頭輕笑︰“就像甦姑娘的歌聲,本是溫暖的光,只是被舊煞遮蔽。守燈人要做的,就是幫他們擦去塵埃,讓光重新亮起來。”
船行漸遠,揚州城的燈火在暮色中化作一片暖光,紅樓燈的清輝穿透夜色,與江湖的光脈相連,像在訴說一個道理︰人間的悲喜本就交織,只要心中有暖光,再深的執念也能被溫柔化解,再暗的角落也能被歌聲照亮。而那些曾被傷痛籠罩的燈影,終將在清輝中,洗去塵埃,重煥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