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霧隱山歸來的那個清晨,燈灣的櫻樹第一次在盛夏開花。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七盞神燈上,燈焰輕輕舔舐著花瓣,將其化作金色的光塵,順著櫻樹的根脈滲入土壤——埋著混沌櫻籽的地方,冒出顆嫩芽,芽尖頂著盞米粒大的小燈,亮得像顆星。
陳文灝蹲在嫩芽旁,看著銅燈的金焰與小燈的光交纏,突然笑了。三年尋燈路,從沙漠的沙蟲到無燈谷的黑霧,從雷澤的雷光到霧隱山的逆陣,原來所有的跋涉,都只是為了讓光回到最初的模樣。
“文灝,快來!”甦櫻在燈塔下揮手,琉璃燈的銀焰正映著張新繪的地圖,“獵頭族的勇士帶回消息,南溟島發現了批沉船,里面有好多古燈,咱們得去看看。”
陳文瀚已將“文瀚燈”的燈油換成新榨的櫻籽油,油里漂著片雷澤的龍鱗︰“我和洛陽的老匠人們合計著,想把七燈的故事刻成燈譜,讓往後的守燈人都知道,光從不是孤軍奮戰。”
韋小寶正被群半大的孩子圍著,他將櫻核珠拋向空中,珠上的光在孩子們掌心凝成小小的燈影︰“想學擲燈?先得學怎麼護著燈芯——這玩意兒比你們的彈弓金貴,丟了可就找不回來了。”
艾莉絲的水晶球懸在櫻樹頂端,球面上正循環播放著七燈聚首的畫面︰沙漠的赤焰、星燈的銀輝、雨林的翠綠……每個畫面里,都有守燈人並肩的影。“北境的靈媒師來信了,”她輕聲道,“他們在冰原發現了新的燈窟,問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李維德將西洋燈的玻璃罩擦得 亮,罩上的櫻紋與望星城的星圖漸漸重合︰“望星城的星官說,最近的星象很特別,七盞神燈的光在星圖上連成了‘守’字,像老天爺在給咱們蓋章呢。”
陳文灝望著眼前的熱鬧,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那時他總以為,守燈灣就是守著那片櫻林,守著孤燈殘影,卻不知所謂守護,從來都是向外延伸的光——像櫻樹的根,在看不見的地方,早已與無數燈的脈絡相連。
暮色降臨時,燈灣的沙灘上燃起了篝火。七盞神燈的光在火中跳躍,守燈人們圍著篝火唱歌,歌聲里混著中原的小調、西域的胡琴、北境的呼麥,還有獵頭族的骨笛聲。韋小寶摟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教她用櫻籽串燈鏈,鏈上的小燈忽明忽暗,像串會跑的星星。
“听說了嗎?噬燈教的余黨都散了。”有人舉著陶燈喊道,“有幾個還來燈灣認錯,說想跟著咱們學做燈呢!”
“讓他們來!”陳文瀚灌了口櫻酒,“只要肯護著燈芯,不管以前干啥的,都是自家人。”
甦櫻的琉璃燈突然飛向夜空,銀焰在天上拼出盞巨大的燈影,燈影里浮出所有守燈人的臉——有逝去的先祖,有並肩的同伴,還有無數陌生的、正舉著燈走向光明的人。
陳文灝舉起銅燈,金焰與銀影相融,在沙灘上照出片光地。他從懷里掏出七枚新結的櫻籽,分給身邊的人︰“明天,咱們兵分七路。”他指著地圖上的七個紅點,“這些地方的燈該修了,該傳的故事,也該讓更多人知道了。”
櫻籽在眾人掌心發燙,燙得像揣著團小小的火。
夜深時,陳文灝獨自坐在第七株老櫻樹下,看著新冒的嫩芽漸漸長高。嫩芽上的小燈突然閃爍,映出《燈史密卷》最後未寫完的頁︰“所謂傳承,不是讓後來者重復老路,是讓他們帶著光,走自己的路。”
海風拂過燈灣,所有燈焰同時朝一個方向傾斜,像在點頭應和。遠處的海平面上,第一縷晨光正刺破黑暗,照在“燈灣號”的帆上——帆上的燈形印記,在朝陽中亮得耀眼。
陳文灝知道,屬于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或許明天會有新的迷霧,新的挑戰,甚至新的“噬燈人”。但只要櫻樹還在結果,燈芯還在燃燒,只要有人接過那枚發燙的櫻籽,光就永遠不會熄滅。
就像此刻,沙灘上的篝火漸漸熄滅,卻有更多小小的燈亮起,沿著櫻林的邊緣,連成條溫暖的光帶,一直延伸到海天相接的地方。
那是無數雙手,在傳遞一盞燈。
一盞永遠不會熄滅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