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刑偵中心的特殊無菌操作室里，那枚從賬本血污深淵中取出的微型存儲卡正連接著最高級別的數據恢復陣列。幽藍的指示燈在慘白燈光下無聲地明滅，如同被喚醒的幽靈在黑暗中睜開冰冷的眼楮，緩緩讀取著趙倩用生命封存的秘密。每一下閃爍，都讓林悅的心髒隨之收縮。窗外，城市的喧囂隔著厚厚的隔音層傳進來，只剩下微弱、遙遠而持續的嗡鳴，像某種龐大而危險生物的呼吸，無法忽視地存在著。
她強迫自己離開操作室逼人的高壓氛圍，再次回到彌漫著消毒水刺鼻氣味的醫院走廊。時間仿佛在這里凝滯了，只有心電監護儀那種單調、規律的“嘀嗒”聲穿透病房門板，執拗地提醒著生命的存在。
vip病房內，覃楓依舊沉睡。失血過多的蒼白和劇痛折磨帶來的疲憊，將他原本稜角分明的輪廓打磨得異常脆弱。林悅在床邊的陪護椅上坐下，木質結構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在極致的安靜中被放大。她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目光沉靜地落在覃楓身上。病房里只有他因胸腹創傷而略顯吃力的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沉重的滯留，每一次呼氣都牽扯著繃帶下的傷口。窗簾半掩，慘白的日光燈和他床頭櫃上保溫杯折射出的微弱暖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斑駁的陰影。燈光將他毫無血色的唇照得異常干燥，帶著一種薄紙般的易碎感。林悅的目光凝固在那里，無意識地抬起手，輕輕用指腹觸踫了一下自己冰冷的唇角。這個微小的動作似乎驚動了床上的人。
覃楓濃密微翹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如同蝴蝶被驚擾了翅膀。他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眼珠仿佛失焦了幾秒，才重新凝聚視線，最終落在了床邊那個熟悉又令人安心的輪廓上——林悅。那雙眼楮在燈光下折射著脆弱的光芒，但看到她的瞬間，一絲微弱如星火的暖意悄然點燃。
“……林…悅？”他的聲音艱澀，像粗糙的砂紙互相摩擦，每一個音節都牽扯著氧氣細管的震動嘶嘶聲。
“嗯，是我。”她的回應極輕，像怕驚擾了什麼，“別說話，緩一緩。”她微微前傾身體，端起保溫杯，輕輕用湯匙觸踫他干裂的下唇，動作帶著她一貫的、近乎刻板的謹慎，“先喝點溫水。”
溫熱的水滋潤了他干涸的喉嚨，覃楓極其輕微地吁了口氣，喉嚨里沙啞的摩擦感似乎減輕了些。“幾……點了？”他費力地問，眼珠轉動，瞥了一眼厚重的窗簾外面灰蒙蒙的天色。
“快中午了。”林悅放下水杯和湯匙，杯底與櫃面踫撞發出極輕微的一聲脆響，“感覺怎麼樣？”
覃楓的眉頭習慣性地皺了一下，那動作牽動著眉骨上一道剛拆線不久、還泛著紅的細長傷痕。“……疼。”他誠實地吐出一個字，帶著劫後余生所賦予的一種奇異又坦誠的疲憊，嘴角努力地向上提了提，想做出一個類似苦笑的表情，但最終還是無力地放棄了，“但……還活著。”
就在這時，咚咚咚！ 病房的門被極其急促地敲響了三下。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感。
林悅的心神瞬間從病房內溫馨而脆弱的氣氛中抽離。幾乎是同一秒，她放在大衣口袋里的私人手機在靜音模式下持續地震動起來。指尖觸踫屏幕，冷硬的藍光照亮了眼底——陳志明。她目光倏然轉冷，銳利如刀鋒般掃向門板上瓖嵌著磨砂玻璃的長方形氣窗。走廊照明燈投射過來的光線在門外晃動的人影身上映出一個模糊、高大、穿著深色制服的輪廓。
“誰？” 林悅沉聲問，語氣中的溫和瞬間冰封，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凝練平穩。
“送醫…藥器材，”門外一個帶著金屬般缺乏溫度的口腔共鳴的男聲響起，像某種機器的嗡鳴，“剛到的特殊耗材清單，需要覃先生確認簽字。”話音刻板、生硬，每個字都像是預先錄好的語音片斷。氣窗的磨砂玻璃外，那個模糊的人影微微側身，似乎是伸手去解鎖身側推著的一輛醫療器械車——那種小型多層推車，白色金屬框架，下層放著幾個規格統一的深綠色醫用塑料箱，上層台面似乎空空如也。
一股冰冷的直覺猛地攫住了林悅的心髒，擠壓感讓她瞬間呼吸困難。送耗材需要病人本人簽字？這種時候？不！覃楓剛剛脫離生命危險幾個小時，神志尚不完全清醒，任何需要簽字的流程都不可能直接推給一個無法自理的重傷員！這不合常理！不合醫院任何一條常規流程！
幾乎是本能的動作，林悅放在桌下的左手悄無聲息地摸向藏在後腰槍套里的92式，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殘酷的鎮定。她的聲音刻意拔高了一絲，帶上了一點被刻意壓抑住的憤怒和不耐煩，語速卻依然保持著驚人的冷靜︰“搞什麼？病人剛從icu出來連一天都不到！站都站不起來，簽什麼字？哪個科室哪個護士讓你來的？不懂規矩嗎？清單拿進來我看一下！”
門外沉默了一瞬。時間仿佛被無形的手拉長，每一秒都重逾千斤。隔著那層模糊的磨砂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人影輪廓似乎僵住了，那個準備去拉開門把手的動作也停滯在半空。那份突如其來的停頓本身就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抱歉，” 那個平板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金屬般的腔調更重了，“護士站…特別說明覃先生今天情況穩定…” 辯解的話語機械刻板，像是在復述劇本。
“把清單！”林悅的聲音陡然嚴厲，如同一記鞭子抽在空氣中，打斷了他拙劣的謊言，“塞進門縫！馬上！”
她的指令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感。門外的人影微微前傾，左手極其緩慢地、極其緩慢地伸向門把手的下方——但那個動作，在門內側林悅屏息的注視下，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感。不像是塞入紙張的動作，反而像是在尋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