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頂層特護病區的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消毒水和揮之不去的血腥氣的混合味道。
高級灰的牆壁冰冷堅硬,日光燈管發出的光線慘白無情,映照著走廊盡頭兩扇緊閉的vip病房隔離門,門楣上方亮著的“手術中”紅燈剛剛熄滅,轉化為一種象征著無盡等待的昏黃。
兩名便衣干警如同冷硬的塑像分立在門兩側,紋絲不動,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走廊的每一個角落。
“嗒、嗒、嗒……”
清晰、急促,帶著一種近乎刺破死寂的鋒利感,高跟鞋敲擊水磨石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
林悅出現在走廊轉角。深藍色的警服常服外套緊扣至領口最上方,金色的領徽在慘白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芒,臉色比醫院的牆壁還要白上幾分。
一路的風塵僕僕和心底巨大的、混合著震驚、恐懼與刺骨冰冷的怒火的壓力,讓她連肩章的褶皺都沒來得及撫平。
筆直的褲線仿佛也壓制不住腳下那極力維持但依舊泄露一絲不穩的步伐。
她的嘴唇抿得死緊,眼底那片被強行封凍的寒潭之下,是足以焚毀萬物的烈焰。
守候在病房門口的王副廳長和彭偉幾乎同時迎上幾步。王副廳長嘴唇動了動,話還沒出口。
“人怎麼樣?”林悅的聲音先于腳步到達,冰冷、沙啞,如同沙漠里磨過砂礫的風,每一個字都繃緊了鋒利的邊緣,直刺兩人眼底。
她的目光越過他們,死死地鎖定在那扇象征著生死的厚重隔離門上,仿佛要隔著木板透視其後的情景。
王副廳長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同樣沉重的疲憊和一絲後怕︰“林廳,您……您別太擔心。覃總……命保住了。”
他急忙補充,目光卻不敢和林悅那如同冰錐般的視線對視,“手術很成功,但是……”
“但是什麼?”林悅的視線猛地釘在王副廳長臉上,眼里的寒冰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冰冷的碎屑四濺。
“失血過多,重度休克時間較長,有輕微的吸入性損傷。還有……頭部遭受多次鈍擊,顱內有輕微出血點和彌漫性損傷……”
王副廳長語速飛快,每一個醫學術語都像沉重的石頭砸下,“醫生交代,雖然生命體征穩住了,但人還處在深度昏迷中……至少……需要四十八小時嚴密觀察,看腦功能恢復情況……不排除……深度認知障礙的風險。”
他說出最後幾個字時,聲音低了下去。
深度昏迷……認知障礙……
如同兩道無聲的驚雷,劈在林悅的腦海中,炸開一片短暫的空白。
她身體難以抑制地晃了一下,腳下那雙線條筆直如利劍的黑色高跟鞋似乎終于泄露了支撐身體的根基不穩,鞋尖在光滑冰冷的地面輕輕蹭了一下。
她強行穩住,冰封的面具仿佛出現了一絲肉眼可見的龜裂。
那瞬間的情緒波動,像是冰冷深海下驟然翻涌的岩漿旋渦,即使竭力壓制,其產生的短暫地震也已讓那雙死死攥緊垂在身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的拳頭猛烈顫抖了一下。
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輕不可聞的嘎巴聲。覃楓……那張總是帶點不羈銳氣、在商海和陰謀中從不低頭的臉,此刻在意識深處與“深度昏迷”和“認知障礙”這幾個冰冷殘酷的詞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反差和……尖銳的、無聲的悲痛。
然而,那龜裂只存在了不到千分之一秒。
再抬起頭時,林悅眼底的寒意甚至比剛才更甚,凍結了一切泄露的情緒岩漿,只剩下一種近乎金屬光澤的冷靜。
她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不疾不徐卻帶著千鈞壓力的審訊腔調,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聲、站在王副廳長側後方兩步遠的陳志明。
“誰干的?說細節。”沒有感謝,沒有安慰,只有冰冷的、不容抗拒的質詢。
她知道陳志明親自帶隊實施的營救,只有他最清楚現場的每一縷血腥。
陳志明一直低著頭,此時才緩緩抬起。
他的臉色同樣蒼白憔悴,深陷的眼窩周圍是濃重的青黑,下巴上冒著青黑的胡茬,身上那件沾著泥點和未干透血漬的沖鋒衣散發著一股硝煙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顯然是從營救現場直接過來的。
他迎上林悅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凌,刺得他心底某個角落隱隱作痛。
“動作是興義堂的人做的,”陳志明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強烈的、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喉嚨里滾過砂石,“三個骨干,領頭的綽號‘過肩龍’,本地老混子。另外兩個也掛了案底。手段很黑,目的非常明確——逼問那個賬本。”
“賬本?”林悅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
“周維民的核心黑賬,”陳志明咬著牙,腮邊的肌肉繃緊,“記錄他幾十年來所有不能見光的生意往來、洗錢路徑,尤其是涉及南港那片核心服裝廠地皮非法交易的巨額資金源頭和中轉通道!那幾個雜碎,用刑的方式就是沖著讓覃總開口交出這個來的!我們突進去的時候,‘過肩龍’差點就把管鉗砸覃總膝蓋骨上了!”
提起那一幕,陳志明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眼神里迸發著要將凶手撕碎的寒光。
“人呢?”林悅追問。
“兩個重傷,還在手術室,生命垂危。‘過肩龍’……右腿膝蓋骨粉碎性骨折,貫穿傷,動脈破裂,”陳志明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意,“撿回半條命,但下半輩子是鐵拐李了。我開槍打的。”最後幾個字毫無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決斷。
林悅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如刀︰“撬開他的嘴。無論用什麼方法,24小時之內,我要知道是誰給他們下的指令,交接點,通訊路徑,哪怕一個字都不準漏!”
“已經在審了!”王副廳長立刻補充,“特審室一級預審員輪流上,他傷成那樣也扛不了多久!林廳放心!”
”他頓了頓,臉上又浮起一絲極其凝重的疑慮,“但是……林廳,‘過肩龍’在昏迷前,極度混亂的狀態下,曾經斷斷續續、像交代後事一樣反復念叨過一個名字……楊陽……楊陽?不是鄧玉芬那個在澳洲留學的兒子嗎?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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