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樓梯盡頭。那扇通往天台的銹蝕鐵門虛掩著。林悅深吸一口氣，推門邁上了頂層平台。
平台水泥地面坑窪不平，低窪處蓄著渾濁的雨水，倒映著昏暗的天空。風在這里更加肆虐，像無形的巨掌拍打著，吹得林悅幾乎站立不穩。她迅速環顧四周︰東牆根下堆著些破爛蒙塵的花盆和木板，幾根孤零零的晾衣繩在風雨中抽搐。
她的目光最終死死鎖定了西側最角落那一段矮矮的女牆——靠近邊緣的水泥地上，赫然殘留著一灘已經快要被雨水沖刷殆盡、但仍能辨出深色的印跡。林悅一步步走近，心髒在胸腔里擂動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矮牆不高，頂多到成年人的腰際。她彎腰，不顧雨水模糊了視線，俯身仔細查看牆沿。
找到了！
在青苔斑駁的水泥牆沿上，有一小塊摩擦留下的新鮮白色劃痕！粗糙的碎屑微微凸起，像是掙扎蹬踹留下的痕跡！雨水不斷沖刷著那處痕跡，但新鮮的破損在灰黑老舊的水泥面上顯得格外刺目！
根本不是踩滑失足！是被人推下去的！極有可能是被人控制掙扎後，推下了樓，在牆沿上借力蹬出了這道淺痕！
一陣尖銳的寒意刺透林悅的骨髓。她猛地轉身，正要沖下去尋找更有力的證據——
就在這時！
一聲沉悶到令人頭皮發麻的重物墜地聲，伴隨著一聲瀕死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 ”的抽氣聲，猝不及防地從下方樓道的天井區域炸響！
林悅的心髒瞬間停止了跳動！她猛地撲向平台邊緣向下望去——
幽暗的天井底部，雨水混合著污水的水泥地上，一個人正以一種奇異的、歪曲的姿態躺在那里。手臂扭曲，頭軟軟地側著，脖頸已呈現一個不自然的角度。鮮血正從他口鼻和頭部緩緩涌出，在骯髒的雨水里暈染開一小片迅速被稀釋的暗紅。
是他！那張臉！
雖然隔著雨幕和距離，有些模糊，但在檔案照片上她見過的——王安國！
他還沒死！
沾滿污泥和血水的身體正微微抽搐著，眼球艱難地向上轉動，那雙布滿血絲、瞳孔散大的眼楮，猛地，穿越層層雨幕，死死地、如鉤子一般盯住了站在四樓平台邊緣的林悅！
那眼神中有什麼？是震驚？是恐懼？是求救？還是……無聲的控訴？！那絕非一個失足墜落之人該有的眼神！
那雙眼楮被巨大的痛苦和一種更深刻的絕望燒得通紅，瞳孔深處似乎要爆裂開來。他開裂的嘴唇劇烈張合，脖頸僵硬地向上抬了幾寸，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恐怖氣流聲，幾縷血沫從嘴角涌出。他奮力抬起一只沾滿泥水的手，指向雨霧迷茫的天空方向！
“天……”嘶啞破碎的氣流擠出這個模糊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撕扯聲帶，“天……海……”那艱難的聲音斷斷續續，像破舊風箱里最後的掙扎，“……宮……”
血沫堵住了他所有的言語能力。
“海什麼？！什麼宮？！”林悅嘶聲朝樓下大喊，身體探出欄桿。
轟隆！
天空滾過一聲壓抑的悶雷，撕裂了這片沉郁的天空，也吞噬了王安國喉嚨里最後一絲氣息。
他的手臂驟然脫力，沉重地砸落在污水中。抬起的頭猛地垂了下去，下頜重重抵在冰冷骯髒的地面上。那只向上指著天空的手，頹然摔落，五指依然保持著微微彎曲的姿態。
王安國最後的目光依然凝固地朝著林悅的方向，瞳孔徹底散了。雨點無情地落在他圓睜的雙目上，沖刷著他的血和生命氣息，順著眼角流下，像兩道無聲的暗紅色血淚，最終混入腳下冰冷的雨水中，再也分不清彼此。那雙曾死死釘在林悅身上的眼楮，最終失去了所有光澤，茫然空洞地對著灰暗的雨幕，凝固成一幅死亡的慘淡畫面。
天海宮——這三個音節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印在了林悅的听覺和意識里，伴隨著腳下冰冷的死亡氣息，和死者無聲的指控般的凝視，深深扎進了她的心髒。
風雨更加狂暴起來，拍打著樓牆。樓下傳來幾聲鄰居驚恐的尖叫︰“來人啊！有人跳樓啦！”紛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迅速由遠及近。
林悅站在冰冷的平台上，雨點如鞭子一般抽打著臉頰，她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血液也被這漫天的冷雨凍結，頭七回魂夜的寒氣，徹底滲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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