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的晨光穿透薄霧,照在府衙前的石碑上。
“淮水英魂” 四個大字被工匠們刻得入石三分,每個字的筆畫里都嵌著細碎的鐵片 —— 那是從陣亡將士的鎧甲上取下的殘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辛棄疾站在碑前,又想起了冀州之戰中第一個倒下的飛虎軍士兵,年僅十七,一個多月前還在練習劈砍,當時自己還給他做了示範。
他忽然轉身,對身後的薛安都道︰“讓屯田戶來認認,把弟兄們的籍貫刻得再細些 —— 哪怕是哪個村的,也要寫上。”
薛安都的喉結滾動著︰“元帥,昨夜壽縣又來急報,拓跋仁的殘兵開始劫掠淮水渡口,垣護之請求增援。”
他遞上軍報,上面畫著簡易的布防圖,北魏騎兵的動向用紅筆標得密密麻麻。
辛棄疾展開輿圖,朱筆在 “鐘離” 的位置圈了個紅圈。
“讓宗愨帶弓弩營去,告訴垣將軍,不用硬拼,守住城池跟渡口就行。”
他頓了頓,指腹劃過淮河支流,“魏狗已是強弩之末,再搶不到糧自然就會退去,到時候。。。”
此時,袁淑帶著冶山的工匠匆匆趕來,袍角沾著鐵屑。
“元帥,那些北魏鐵甲融得差不多了。”
他展開賬冊,上面記著 “可鑄犁鏵三百、鐮刀五百”,“工匠們說,這鐵質地精良,打造出來的鐵器堅韌,正好用來做新的曲轅犁。”
“送去芍陂。” 辛棄疾的目光落在賬冊角落的 “硫磺” 二字上。
“剩下的鐵料,鑄一批火箭,箭頭要淬上冶山的毒液。” 他忽然想起巨里山坳的火牆,硫磺燃燒的濃煙仿佛還嗆在喉嚨里。
沈攸之牽著戰馬走過,少年將軍的左臂已能自由活動,重劍斜挎在右肩上。
他望著工匠們搬運鐵甲,忽然道︰“將軍,要不要去看看那些被俘的魏兵?他們說願意去冶山當苦役,換一口飽飯。”
辛棄疾點頭時,恰好看見幾個北魏俘虜被押往鐵坊。
他們的發髻散亂,身上還留著凍瘡,經過石碑時,有人突然駐足,望著 “淮水英魂” 四字流淚 —— 那是個年輕的鮮卑士兵,胸前還掛著母親繡的平安符,與巨里山坳里那個少年兵的一模一樣。
“讓他們也來認認。” 辛棄疾對親兵道,“有認識碑上名字的,允許他們獻一束松枝。”
袁淑不解︰“將軍這是為何?”
“他們也是娘生父母養的。” 辛棄疾望著遠處的淮河,水面上泛開道道漣漪。
“讓他們知道,我們恨的是拿著刀給拓跋氏為虎作倀的士兵,而不是放下刀的北魏百姓。”
午後的議事廳里,劉�冀插@祿嫻摹痘淬舴牢褳肌貳 br />
圖上用不同顏色標注著屯田區、鐵坊和敵台,最顯眼的是幾條新畫的紅線 —— 那是規劃中的馳道,從盱眙直達壽縣,沿途每隔十里設一個驛站。
“按此圖施工,秋收前就能通車馬。” 劉�~鬧訃食 鄣潰 暗絞焙蛟肆浮 鞅 絞棧乩吹睦 恰 蘩 廡└坪幽習兜某鞘卸己芊獎悖 僖膊換嵯竇街 絞蹦茄 康芐置淺ゼ頸枷 恕! br />
辛棄疾忽然指向圖外東北方向的 “青州”︰“這里也要修,一直修到黃河南岸各要地。”
他的朱筆順著海岸線延伸,“還要造新的海船,能載三百石糧那種,萬一魏狗再犯,咱們也能從海上繞到他們身後給他們個驚喜。”
薛安都拍著大腿︰“這個好!當年檀道濟將軍就說過,對付胡騎,得水陸並用。” 他忽然壓低聲音,“只是。。。 國庫怕是掏不出這麼多錢。”
“榷場能掙回來。” 辛棄疾的目光落在案上的互市賬冊。
“袁中丞,讓盱眙的商販多帶些蜀錦、瓷器去平城,就說。。。 用這些換戰馬,一匹錦換一匹馬,等價交換。”
袁淑挑眉︰“拓跋晃會答應?”
“他會的。” 辛棄疾的指尖點在賬冊上的 “絲綢” 二字,“平城的貴族現在比誰都想要南朝的綢緞,宗愛那老狐狸,肯定也會幫咱們逼太子答應。”
他忽然笑了,“咱們不僅要換戰馬,還要換匠人。”
辛棄疾的朱筆在 “冶鐵” 二字上重重一點,“告訴拓跋晃,若能送五十名會鑄鐵的工匠來,咱們就把繳獲的狼頭旗還給他 —— 那旗子在他眼里,可比工匠金貴。”
袁淑撫掌大笑︰“將軍這招‘以虛換實’,可比當年檀道濟的‘唱籌量沙’更妙!”
他忽然想起榷場里那些鮮卑商人,每次交易都要對著蜀錦反復摩挲,“那些胡商為了些許綢緞瓷器,連祖傳的玉佩都肯當,何況幾個匠人。”
議事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沈攸之勒馬翻身,懷里抱著一卷麻布。
“元帥,芍陂的新稻種已到了拔節抽穗期!” 少年將軍展開麻布,上面是老農畫的草圖,嫩綠的禾苗歪歪扭扭,卻透著勃勃生機。
“老農們都說,比往年早了足足十日呢。”
辛棄疾的指尖劃過草圖上的禾苗,忽然想起那個在巨里山坳還有黃河南岸的老嫗。
“秋收後讓屯田戶把最好的種苗留著,” 他對沈攸之道,“等麥收後,咱們爭取明年就去冀州幽州種 —— 那里的黑土地,該長出大宋的莊稼了。”
暮色降臨時,盱眙城頭的風帶著暖意。
辛棄疾望著工匠們給盱眙城的 “淮水英魂” 碑刻完成最後一刀,火星濺在殘雪上,融出一個個細小的黑洞。
薛安都提著兩壺新釀的米酒走來,壺身上還沾著稻殼 —— 那是用芍陂的新米釀的,酒香混著泥土氣格外醇厚。
“元帥,嘗嘗這個。” 他給兩個陶碗斟滿酒,酒液金黃,泛著細密的泡沫。
“沈太守說,這酒要埋在芍陂的田埂下,等北伐那天再挖出來慶功。”
辛棄疾接過陶碗,與薛安都的碗輕輕一踫。
酒液入喉時,帶著微澀的回甘,像極了這半年來的滋味 —— 有廝殺的血腥,也有勝利的甘甜,更有失去弟兄的痛苦。
“埋的時候,別忘了在酒壇上刻上弟兄們的名字。”
辛棄疾望著北方的星空,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平城,“讓他們一塊等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