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南海的夜霧尚未散盡,淺灘處的海水已退去,露出大片泥濘的沙地。
泥沙呈深褐色,泛著咸腥的潮氣,足有三尺深,一腳踩進去,泥漿便順著戰靴縫隙鑽進來,裹住腳踝,每走一步都像拖著千鈞重物。
韓信立于陣前,手持張世杰留給他指揮大軍的斷槍,深衣下擺已被泥漿浸透,沉甸甸地貼在腿上。
他抬眼望去,遠處元軍水寨的火光仍在跳動,映得半邊天幕像鍍了一層金邊。
而近處,五千精銳已按照他的指令,呈扇形散開,盾牌如牆,槍尖如林,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構成一道鋼鐵防線。
他心中了然,元軍雖遭火攻新敗,然敵我之士氣未有較大改善,大勢仍在元不在宋,惟有輕兵背水列陣,示敵以弱,抓住此時元軍急于反撲且想要抓到逃難的大宋幼帝的心里,以少勝多正面擊潰張弘範倉促集結的元軍,才能重塑大宋軍魂,也為幼帝老幼轉移及後續用計爭取時間。
韓信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如洪鐘撞擊青銅巨鼎,在淺灘上空回蕩,“將士們,前有元寇,後無退路!”他轉過身,手中斷槍槍尖挑起一盞火把,火光照亮了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吾等腳下是最後一片大宋土地,身後是幼帝與百姓!某就在此以血肉之軀,與眾將士築起這最後防線,縱是敵眾我寡,縱是刀山火海,某亦絕不後退半步!戰!戰!戰!”
話音未落,陣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應和。
有人將盾牌狠狠插入泥地,濺起的泥漿甩在臉上,混著汗水,凝成堅硬的泥殼。
有人解下腰間水囊,狠命潑在臉上,冰涼的海水讓瞳孔驟然收縮,提神醒腦。
更有人咬破食指,在盾牌內側一筆一劃寫下“精忠報國”四字,鮮血滲入木盾紋理,宛如刻進骨血的誓言。
神臂弓營的那名新兵站在隊列中,望著韓信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神臂弓,想起昨夜打退元軍後在燒焦的糧草堆邊上“老熊”給他們倒酒時說的話︰“弟兄們,咱大宋的男兒,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
此刻,新兵忽然感到一陣心安,仿佛大宋的軍魂正附在他肩頭,握著他的手,穩穩托住弓身。
追擊的元軍輕騎果然中計。
千夫長坐在馬上,望著淺灘上“殘軍”列陣,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的笑。他揮舞著手中馬刀,刀身在火光中劃出半輪殘月︰“宋人果然窮途末路,竟然在這泥灘上送死!兒郎們,給我沖過去,割下他們的耳朵換酒喝!”
馬蹄聲如悶雷滾過,數百騎踏碎晨霧,朝著宋軍防線狂奔而來。
然而,當第一匹馬踏入淺灘中央時,變故陡生——只听“ 嗒”一聲脆響,淺灘下預先埋設的鐵蒺藜突然彈出,三稜尖刺穿透了馬蹄,戰馬發出一聲悲鳴,前腿跪倒在地,將背上的騎兵甩入泥地。
那騎兵的護甲陷入泥沙,竟如被膠水粘住一般,掙扎半晌也無法起身。
緊隨其後的戰馬收勢不及,紛紛踩中了鐵蒺藜,頓時人仰馬翻,陣型大亂。
“弩手,放!”韓信抓住機會,斷槍揮下,衣袖帶起一陣風,吹得眼前的火把明滅不定。
神臂弓手們早已屏息瞄準,此刻聞言,食指同時扣動扳機。
三百支三稜箭矢破空而出,帶著淒厲的尖嘯,如搖曳的流星劃過了天幕。
那名弓手新兵緊盯前方,瞳孔里映著越來越近的元軍千夫長,他能看清對方甲冑上的花紋,甚至能看見對方眼角的皺紋。
心跳如鼓,新兵按照“老熊”說過的要領,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手腕,食指輕輕一壓——“咻”的一聲,箭矢離弦,竟正中沖鋒的千夫長咽喉。
那一瞬間,新兵看見對方眼中的光彩驟然熄滅,身體如斷線木偶般從馬上栽倒,砸進泥里,濺起大片泥漿。
“番狗,爺爺會射箭了!”新兵咧嘴大笑,聲音里帶著破音的顫抖,分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他身邊的老兵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血跡,卻豎起大拇指夸獎︰“好樣的!”
元軍後隊見前軍受挫,並未慌亂,反而試圖迂回包抄。
金符千戶揮舞令旗,喝令騎兵分成兩隊,從左右兩側繞過鐵蒺藜區。
韓信見狀,冷笑一聲,抬手向礁石方向一揮。
剎那間,兩側礁石後突然殺出伏兵,他們手持撓鉤,如惡犬撲食般沖上前,鉤住元軍騎兵的韁繩,猛地一拖。
一名元軍騎兵被拽下馬背,頭盔摔落,露出一張年輕的臉,眼中滿是驚恐。
一名南宋士兵撲上去,抱住對方脖子,滾入泥地,兩人在泥沙中扭打,直到雙雙沒了動靜。
那士兵臨死前還在嘶吼︰“我為娘親報仇了!” 聲音消失在濕地里,卻像一把鈍刀,割得人心生疼。
張弘範在旗艦上望見此景,氣得將手中佩劍砸向了甲板。想到自己下令集結的元軍輕騎頃刻間沒了三停,心下大怒道︰“一群瘋子!給我用火炮!把那些泥猴子全炸成渣!”
然而此時,元軍樓船卻因退潮擱淺,船身傾斜,火炮角度嚴重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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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慌忙調整炮口,卻听“轟”的一聲,第一枚炮彈落入了淺灘外圍,激起沖天的泥柱,如一朵巨大的褐色蘑菇。
泥漿雨點般落下,砸在韓信深衣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盯著元軍旗艦,眼中寒芒更盛。
“隨我沖陣!”韓信大吼一聲,斷槍在手中劃出半弧,泥漿順著槍身滴落,在火光中拉出細長的血線。
他率先殺入敵群,斷槍雖殘,卻舞得虎虎生風,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血霧。
一名元軍刀手從側後方襲來,刀刃眼看要劈中韓信後頸。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跟著他的那員副將飛撲上前,用身體擋住了刀鋒。
鮮血如噴泉般噴出,濺在韓信臉上,溫熱的觸感讓他瞳孔驟縮。
“副將!”韓信抱住倒下的戰友,看見他的腰間掛著的“忠”字牌,牌面已被磨得發亮,邊緣刻著細小的紋路,像是某種圖騰。
剎那間,他想起井陘之戰時,自己也是這樣抱著受傷的副將,那時副將說︰“將軍,背水一戰,我等無怨無悔。”
此刻,副將的血正從頭巾滴落,在泥地畫出一道蜿蜒的紅線,宛如一條生命的軌跡。
副將費力地扯動嘴角,想笑,卻咳出一口血沫︰“先生。。。小心。。。” 話未說完,便沒了氣息。韓信咬牙扯下了副將的頭巾,纏在斷槍上,血從頭巾邊緣滴落,滴在他手背,燙得像火一樣。
他抬頭,望向元軍陣營,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忽然想起昨夜張世杰說的話︰“先生,大宋的存亡,在此一戰。”
“殺!” 韓信怒吼著躍起,斷槍如毒蛇出洞,掃過三名元軍騎兵的咽喉。頭巾在風中翻飛,宛如一面血染的戰旗,“為副將報仇!為大宋報仇!”
淺灘上,泥漿與血水混成赭色,宛如一條流動的血河。
南宋士兵們踩著敵人和戰友的尸體前進,持盾兵的盾牌碎成兩半後,便用斷劍肉搏。
神臂弓營的士兵箭矢耗盡,便撿起鐵蒺藜擲向敵人。
弓手新兵握著染血的神臂弓,感覺掌心的血泡破裂,咸腥的血水混著泥漿,讓握弓的手滑膩不堪。他卻渾然不覺疼痛,只是機械地拉弦、放箭,直到箭囊空癟,才拿起為保護他而死的“老熊”臨終前塞到他手里的那支雕翎箭。
那是“老熊”在沖鋒時繳獲的元軍箭矢,尾部纏著紅繩,正要炫耀,“老熊”看到了一支流矢射向身後那個渾然不覺的新兵蛋子,等到劈飛了流矢,自己的身上也被砍了深可見骨的一刀。
新兵晃了晃腦袋,把箭重重搭在弦上,瞄準遠處張弘範的旗艦。他想起“老熊”的諄諄教誨,想起那個在帳篷里的會表演“飛天”的去世新兵,想起昨夜與“老熊”他們一塊喝酒的場景。“哥哥們,看老弟我給你們報仇。”他輕聲呢喃,食指扣動扳機。
箭矢破空而去,卻在即將命中目標時,被一名元軍親衛撲住張弘範,偏了半寸,擦著他耳邊飛過,釘入旗艦桅桿。張弘範驚出一身冷汗,望著淺灘方向,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撤退!”
戰至辰時末,元軍輕騎已折損七成,殘兵如驚弓之鳥,跟著撤退的號角聲狼狽逃竄。
韓信望著敗退的敵群,斷槍插入泥地,單膝跪地,心髒劇烈起伏。
新兵踉蹌著跑到他身邊,從懷里掏出半塊粟餅,餅上還沾著泥點︰“先生,吃點。。。”
韓信搖頭,指腹擦去虎娃臉上的血污,觸到了少年臉頰上未干的淚痕。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在淮陰街頭餓肚子的日子,想起漂母給他飯吃時說的話︰“大丈夫當帶三尺劍,立不世功。”
此刻,他望著少年眼中未滅的戰意,忽然笑了︰“待幼帝登岸,某帶你去吃淮陰的粟米餅,比這香十倍。”
晨曦初露,一縷縷陽光灑在淺灘上,映得斷槍上的血頭巾通紅如霞。
遠處,南宋船隊已開始轉移百姓,幼帝的“天子舟”在晨光中緩緩前行,船帆上的“宋”字被染成金色。
韓信站起身,望著海天相接處,忽然想起昨夜陸秀夫說的話︰“先生,若此戰得勝,望能護陛下周全,留華夏火種。”
他握緊斷槍,感受著掌心副將的血漸漸凝固。
海風拂過,帶著咸澀的潮氣,卻也帶來了遠方的訊息——那是故鄉的方向,是漢人衣冠未墜的方向。
“火種不滅,華夏不亡。” 他低聲呢喃,聲音里帶著篤定,帶著期許,帶著不容動搖的信念。
淺灘上,硝煙漸散,晨光中,大宋的旗幟仍在獵獵作響。
那是背水一戰的旗幟,是鐵血忠魂的旗幟,是讓元寇膽寒的旗幟。
而在旗幟下,一個新的傳說,正在黎明的曙光中,悄然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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