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碾過最後一段碎石路時，沈星河聞到了熟悉的草藥香。
青石板縫里的青苔被車輪濺起的泥水打濕，老木樓的飛檐在晨霧里若隱若現。
他推開車門，山風裹著曬干的艾草味撲面而來——和記憶里每個暑假的清晨一模一樣。
\"奶奶。\"
雕花門檻後，銀發老人正扶著門框站著。
藍布衫洗得發白，卻漿得筆挺，見他下車，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眼眶瞬間泛紅︰\"星河，瘦了。\"
林夏從另一側下車，順手扶住老人微顫的胳膊。
沈秋雲的目光掃過她發間沾的草屑，又落在她始終攥著的帆布包上——那里鼓著星盤的輪廓。
\"先進屋。\"老人轉身時背有些佝僂，卻走得極穩，\"灶上煨著野山參湯，你爸最愛喝這個。\"
沈星河的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十二歲那年父親失蹤前，也是這樣的清晨，也是這碗參湯的香氣。
當時他趴在八仙桌上寫作業，父親揉亂他頭發說︰\"等爸爸回來，帶你去看真正的星圖。\"
八仙桌擦得發亮，星盤被沈秋雲輕輕放在桌面中央時，銅銹在木紋上蹭出淺黃的痕跡。
老人的指尖沿著星盤邊緣的紋路輕輕摩挲，像在撫摸久別孩子的臉︰\"你爸走那天，揣著的就是這個。\"
\"奶奶？\"林夏的聲音突然發顫。
沈星河轉頭，正看見她瞳孔里的星圖在跳動——和溶洞里那次不同，這次的星光更熾烈，像被點燃的螢火，順著她的視線，正落在星盤中央的凹痕上。
沈秋雲的手一抖，星盤差點滑落。
她猛地抓住林夏的手腕，枯瘦的指節泛白︰\"你的眼楮......是星瞳？\"
林夏被她攥得生疼，卻沒躲開。
她盯著星盤，眼前的銅器突然變得透明，無數光點在其中流轉，像被風吹散的銀河︰\"我能看見......星軌。
它們在說，等另一個......\"
\"另一個在西域歸墟之門下。\"沈秋雲松開手，從衣櫃暗格里取出一本泛黃的手札，封皮上\"星軌\"二字被歲月磨得模糊，\"這是沈家與古文明的契約。
我們觀星，他們借星軌推演文明，作為交換......\"她翻開某一頁，墨跡斑駁的字跡里夾著半片干枯的七葉一枝花，\"作為交換，每代家主需守護星盤，直到歸墟降臨。\"
\"奶奶，這和我投資騰訊的服務器日志......\"陸明軒突然插話。
他不知何時已掏出便攜電腦，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我比對了1999年qicq服務器的延遲數據，和星圖的運行軌跡......\"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底發亮，\"完全吻合。
你當年讓我優化的數據庫算法，其實是在無意識復刻古文明的計算系統。\"
沈星河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想起2000年那個暴雨夜，自己蹲在騰訊機房里修改代碼，當時只以為是為了應對突然暴增的用戶量，卻沒想到——
\"歸墟不是毀滅。\"納蘭若雪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她不知何時已攤開《歸墟密卷》，羊皮卷上的朱砂畫在晨光里泛著血光，\"是重置。
文明發展到臨界點時，歸墟會抹去過剩的變量，只保留最基礎的演化可能。\"她抬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而決定是否啟動的鑰匙，在星選者手里。\"
\"所以現在，這個選擇落在我頭上？\"沈星河摸著星盤邊緣的刻痕，觸感像極了父親當年教他認星圖時，掌心的繭。
院外突然傳來木梯斷裂的脆響。
玄色身影從瓦檐躍下，落地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桌上的星軌手札嘩啦翻頁。
趙無極腰間的玉符震得嗡嗡作響，眼尾青筋暴起︰\"沈秋雲！
你竟把秘密說給外人？\"他盯著沈星河懷里的星盤，短刀出鞘的聲音像蛇信子，\"交出星盤，否則我以觀星派之名——\"
\"殺了我？\"沈星河站起來，帆布包在腿側晃了晃。
他能感覺到星盤透過布料傳遞的熱度，像小時候奶奶塞進他手里的烤紅薯，\"當年我爸帶著星盤離開，是不是也有人用同樣的話逼他？\"
趙無極的刀尖微微發顫。
林夏突然握住沈星河的手腕。
她瞳孔里的星圖與星盤共鳴，兩道光在半空交織，勾勒出一幅完整的星軌圖——比溶洞里的更清晰，最亮的那顆星，正指向地圖上三峽的位置。
\"星圖已經喚醒。\"沈秋雲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撫過手札里那半片七葉一枝花，\"歸墟之門......要開了。\"
山風卷著松濤撞進窗戶，星圖在半空搖晃，像在指引某個方向。
沈星河低頭，看見星盤底部新浮現出一行小字——\"三峽，星圖牆\"。
林夏的指尖輕輕點在那行字上，星光順著她的手爬上沈星河手背︰\"我好像......听見了水流聲。\"
院外傳來挖掘機的轟鳴——是他們來時路過的施工隊。
但此刻，那聲音突然變了調，像某種古老的共鳴。
沈星河將星盤小心收進包里，抬頭時正看見趙無極的短刀還舉在半空，卻失了鋒芒。
他想起核心空間里那些被他視為漏洞的溫暖記憶，想起奶奶說\"星河要做照亮別人的星\"。
\"去三峽。\"他對林夏說，聲音里有自己都沒察覺的堅定，\"帶星盤去星圖牆。\"
林夏笑了。她瞳孔里的星光落進他眼底，像撒了把碎鑽︰\"好。\"
山霧不知何時散了。
陽光透過窗欞，在星軌手札上投下一片金斑。
那半片七葉一枝花突然動了動，干枯的花瓣里，竟鑽出一點嫩綠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