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意識被光門扯碎的瞬間，失重感像潮水般涌來。
他想抓住什麼，指尖卻觸到一片溫熱的星芒——那不是實體，更像某種有生命的光質，順著毛孔往他體內鑽。
等感官重新歸位時，他正站在一片由星塵編織的穹頂下，無數光點如銀河倒懸，每一粒都裹著模糊的影像︰瑪雅金字塔的坍塌、敦煌壁畫的褪色、蒸汽火車噴著白霧沖進21世紀、自己在1998年夏夜里幫林夏撿課本的身影……
\"這是文明核心。\"
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沈星河猛地轉頭，看見艾麗卡•Σ站在十步外。
她的輪廓不再是人類形態，皮膚下翻涌著數據流，左眼是觀測者特有的量子漩渦，右眼卻在崩解成碎片。
\"每粒星塵都是一個文明的記憶。\"艾麗卡抬起手，最近的光點突然膨脹，他看見恐龍在火山灰中哀鳴，看見龐貝城被岩漿吞噬，最後畫面定格在2023年車禍前的自己——那個站在暴雨里，望著父親遺照冷笑的男人。\"情感爆發是文明的癌癥。
愛會讓人盲目，恨會讓人瘋狂，連希望都能變成偏執的燃料。\"她的聲音里有某種機械的冷硬，卻又夾雜著人類的嘆息，\"我們觀測十萬年，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要生存，先靜默。\"
沈星河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想起前世臨終前的悔恨，想起重生後父親的笑、林夏的粥、妹妹第一次考上重點高中時的眼淚。
那些被艾麗卡稱為\"癌癥\"的東西，此刻正從記憶里涌出來，在他胸口燒出滾燙的洞。
\"所以你們讓我重生？\"他的聲音發顫，\"讓我以為能改變命運，其實只是為了測試——測試人類在知道輪回後，會不會主動選擇靜默？\"
艾麗卡的量子漩渦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你比前六次實驗體都聰明。
但答案不會變。\"她抬起手，星塵開始旋轉，組成巨大的倒計時︰\"三秒後，文明核心將啟動靜默協議，所有情感相關記憶會被封存。
你可以選擇加入我們，成為觀測者。\"
\"沈星河！\"
這聲呼喚像一根銀針，精準刺破了旋轉的星塵。
林夏•終從光霧里走出來，她的發梢沾著細碎的星芒，左臉是高中時的清淺梨渦，右臉卻浮著觀測者特有的數據流——那是三重人格融合後的痕跡。
陳小雨•Ω跟在她身後，曾經蒼白的皮膚此刻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指尖纏繞著淡紫色的情感數據鏈。
\"接住。\"林夏抬手一拋，一串光鏈破空而來。
沈星河本能地接住，那些數據瞬間鑽進他的太陽穴——他看見敦煌畫工在戰亂中堅持作畫，看見巴黎市民在瘟疫中互相送藥，看見2008年汶川地震時，素不相識的人們用手挖開廢墟。
所有畫面的核心，都是眼楮——帶著淚水卻依然發亮的眼楮。
\"情感不是病毒。\"陳小雨的聲音像清泉漫過石灘，她的指尖劃過星塵，被艾麗卡判定為\"崩潰\"的文明記憶突然展開新的分支︰龐貝城幸存者在異地重建家園，恐龍滅絕後哺乳動物站上舞台，2023年的他沒有死于車禍，而是在病房握著父親的手說\"對不起\"。\"是你們用"觀測者"的傲慢，把正常的波動當成了毀滅信號。\"
艾麗卡的數據流劇烈翻涌，量子漩渦里迸出藍光︰\"這些只是幸存者偏差！\"
\"那你看這個。\"林夏指向沈星河心口。
那里不知何時浮現出一枚淡金色的印記，是1998年他幫林夏撿課本時，她別在書包上的蝴蝶發卡形狀。\"他的每一次選擇，都在創造新的可能。
重生不是輪回的枷鎖，是演化的鑰匙。\"
穹頂突然發出蜂鳴。
陸明軒•終從星塵深處走出，他的右手握著半透明的\"文明重啟密鑰\"，左手提著個閃爍的量子矩陣——沈星河認出那是\"文明方舟\"，能保存所有記憶與情感的終極容器。
\"演化協議已激活。\"陸明軒的聲音里沒有審判官的冷硬，反而帶著某種釋然，\"現在有兩個選擇︰啟動重啟，讓文明回到最穩定的初始狀態；或者啟動演化，允許情感作為變量參與文明進程。\"他將密鑰遞給沈星河，\"選吧，這是前六次輪回里，實驗體從未有過的權限。\"
沈星河的掌心沁出薄汗。
密鑰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像父親當年遞給他的第一塊西瓜，像林夏煮糊的粥里飄著的糖粒。
他望向\"文明方舟\"，看見自己在元宇宙里與艾麗卡對峙的身影，在實驗室研發抗癌藥的身影，在法庭上為環保案辯護的身影——那些被觀測者視為\"不穩定\"的可能，此刻都在方舟里閃著溫暖的光。
\"為什麼是我？\"他輕聲問。
\"因為你記得疼。\"林夏走到他身邊，手指輕輕踫了踫他手背上的蝴蝶印記，\"前六次實驗體要麼選擇靜默，要麼選擇重啟，但他們都忘了——真正的文明，從來不是完美的程序，是會疼、會哭、會互相攙扶著往前走的人。\"
沈星河低頭看向密鑰。
那些被他視為\"漏洞\"的記憶，那些因\"時空漣漪\"模糊的片段，此刻突然清晰起來︰母親熬中藥時的藥香，父親修校辦工廠機器時沾了機油的手，妹妹被他救下時撲進懷里的顫抖。
原來所有的\"意外\"，都是文明在試圖告訴他︰活著，就是要帶著不完美繼續。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艾麗卡崩解的輪廓，掃過林夏眼里的星光，掃過陸明軒手中的演化協議。
最後，他將密鑰對準\"文明方舟\"的接口。
\"選演化。\"他按下按鈕，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像千鈞，\"我們不是為了完美而存在，而是為了成長。\"
蜂鳴聲瞬間變成轟鳴。
星塵開始重組，艾麗卡的身影徹底崩解成數據流，融入新的星圖。
林夏和陳小雨的手按在他背上，情感數據如洪流注入方舟，將\"不穩定\"三個字染成暖金色。
陸明軒微笑著松開手，密鑰在沈星河掌心化作光雨。
\"第八次輪回，開始。\"
這句話在核心空間里回蕩時，沈星河的意識突然被拉回現實。
他看見光門外的神殿已經坍塌，碎石堆里露出半截青銅紋路——那紋路他再熟悉不過，是小時候在爺爺舊書里見過的星盤圖案。
而在千里之外的長江三峽工地，一台挖掘機的鋼爪正緩緩抬起。
鋼爪下，半塊布滿銅綠的星盤在陽光下閃著幽光，盤面上的二十八星宿紋路里，隱約能看見\"第七次輪回\"的刻痕。
初代iphone的屏幕在某個塵封的抽屜里亮起。
\"第七次文明輪回結束。第八次，即將開始。\"
短信提示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混著工地上的機械轟鳴，混著實驗室里的儀器嗡鳴，混著某個少年騎著自行車穿過1998年的風，對後座的姑娘說︰\"明天帶你去看新挖的溶洞，听說里面有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