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沈星河的手機在實驗台上震動。
屏幕亮著陌生號碼,備注欄跳著"未知來電"。
他剛接起,林夏•暗端著咖啡杯的手便頓住——她能听見听筒里傳來的管風琴聲,混著若有若無的聖水缽輕響。
"沈先生,我是安德烈。"東歐口音的男音比昨夜電話里更顯溫和,"陳小雨臨終前每周來做三次告解,我是她的精神導師。
有些關于"靈魂歸宿"的事,或許該當面聊聊。"
林夏•暗的咖啡杯底在桌面磕出輕響。
她的第二人格總比常人敏銳三分,眼尾的淚痣隨著皺眉微微跳動︰"陷阱。"她直截了當,"他知道你在意陳小雨,拿她當誘餌。"
沈星河拇指摩挲著手機邊緣。
實驗室的白光照在他眼下的青影上,那是連續三天守在冷凍艙前的痕跡。
陳小雨的腦波圖還攤在桌上,"媽媽我好想你"的字跡在紙頁上泛著淺藍,像道未愈合的傷口。
"去。"他說,聲音輕得像怕驚醒誰,"他越急著阻止,說明我們走對了路。"
王鐵柱的工裝褲口袋里叮鈴 啷響。
他正往工具包里塞微型炸藥——說是爆破專家,實則更像移動軍火庫。
听見這話,他抬起滿是油污的臉︰"教堂那種地方,監控死角多,暗門密道比蜂窩還多。
要帶家伙嗎?"
"帶盒火柴。"沈星河扯了扯校服領口,"神父不喜歡火藥味。"
南山聖心教堂的尖頂在晨霧里浮著,像支蘸了灰的筆。
三人穿過鐵藝雕花大門時,門樞發出老舊的吱呀聲,驚起幾只白鴿。
林夏•暗的鞋底在青石板上打滑——她特意換了雙平底鞋,卻還是被教堂前的青苔絆了下。
沈星河伸手扶她,指尖觸到她手腕的冰涼,像摸到塊被雪水浸過的玉。
告解室的木門半掩著。
沈星河推開門,松木香混著蠟燭的焦糊味撲面而來。
安德烈神父坐在格子簾後,銀十字架垂在胸前,在幽暗中泛著鈍光。
他的臉隱在陰影里,唯余鼻梁投下的陰影,像道刻進皮膚的溝壑。
"坐。"他指了指懺悔椅。
木椅扶手上雕著荊棘花紋,扎得沈星河小臂發疼。
"你喚醒的不是記憶。"安德烈的聲音像塊磨得光滑的石頭,"是魔鬼。"他的手指撫過十字架,指節因用力泛白,"那些腦波、那些碎片,不過是靈魂留下的腐肉。
你以為在救人?
不,你在制造傀儡。"
沈星河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想起陳小雨冷凍艙上的彩虹,想起她媽媽在醫院走廊里哭到窒息的模樣——那個女人把女兒的毛絨玩具抱在胸口,說小雨最愛吃橘子汽水味的冰淇淋。
"如果一個母親能通過移植女兒的記憶繼續活下去。"他盯著安德烈鼻梁的陰影,"這是罪惡嗎?"
告解室里靜得能听見燭芯爆裂的輕響。
安德烈的手指停在十字架上,指腹蹭過耶穌受難像的裂痕。"如果用的是她的身體呢?"他突然抬頭,瞳孔在燭光里縮成針尖,"那還是她嗎?"
王鐵柱的動作比聲音先到。
他猛地站起身,工裝褲口袋里的扳手撞在椅背上,發出悶響。"頭兒,"他壓低聲音,喉結動了動,"教堂外有動靜。"
沈星河側耳。
風穿過彩窗的縫隙,帶來隱約的皮靴聲。
不是信徒的軟底鞋,是戰術靴特有的硬邦邦的踢踏——至少二十人,正從教堂東西兩側包抄過來。
"他們不敢在教堂動手。"沈星河說,語氣像在確認某個數學公式。
宗教場所的特殊性他比誰都清楚︰國際公約擺著,媒體鏡頭盯著,就算是張牧雲的人,也不敢在上帝眼皮底下動槍。
安德烈突然笑了。
他從黑袍里抽出份文件,紙張邊緣還帶著毛邊,像是剛打印出來的。"國際刑警的通緝令草案。"他推過格子簾,文件角擦過沈星河手背,"非法人體實驗、違反生物倫理......夠判你二十年。"
沈星河捏起文件。
紙張很薄,能透過光看見背面的十字架水印。
他想起前世在監獄里見過的那些文件,油墨味混著消毒水,讓人胃里泛酸。"謝了。"他把文件折好塞進校服內袋,"正好當論據。"
轉身時,他的手指擦過懺悔椅的扶手。
荊棘花紋里藏著個極小的凸起——那是他今早趁神父不注意按進去的微型信號干擾器。
指尖輕輕一壓,干擾器發出蜂鳴,細得像蚊子叫。
整座教堂的燈光瞬間熄滅。
彩窗上的聖母像隱入黑暗,唯有蠟燭的光在眾人臉上跳動。
王鐵柱的手準確扣住他後頸,林夏•暗的指尖掐進他手腕——這是他們約好的撤離暗號。
三人貓著腰往告解室後門跑,王鐵柱的工裝褲蹭過牆面,帶落幾枚褪色的聖像貼畫。
跑出教堂時,晨霧已經散了。
陽光劈頭蓋臉砸下來,照得沈星河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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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暗的手機在這時震動,她低頭看了眼,睫毛劇烈顫動︰"貓叔說,張牧雲聯合十國科學家聯名抗議,要求凍結實驗室。"
沈星河摸出懷表。
橘子汽水拉環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像滴凝固的橘色眼淚。"那就讓他們來。"他說,聲音里有火在燒,"讓他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復活。"
回實驗室的路上,林夏•暗突然停住腳步。
她的第二人格很少露出這種遲疑的神情,連眼尾的淚痣都在發顫︰"剛才在教堂......"她頓了頓,喉結動了動,"我看見一個人。"
沈星河放慢腳步。風掀起她的發梢,露出耳後淡青的血管。"誰?"
"像你媽媽年輕時的樣子。"林夏•暗說,"穿藍布衫,抱著個搪瓷缸,站在彩窗底下。"
沈星河的腳步頓住。
他想起母親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她確實常穿藍布衫,懷里總抱著那個印著紅牡丹的搪瓷缸。
晨風吹過他的後頸,像有只溫暖的手輕輕拍了拍。
實驗室的白牆已經在望了。
沈星河望著玻璃幕牆里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母親手術同意書上的簽名。
那字跡歪歪扭扭的,是她化療後手抖得握不住筆。
"快走吧。"林夏•暗推了推他。
他加快腳步。
玻璃門在面前滑開時,他听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走廊盡頭的手術室門虛掩著,能看見里面的無影燈冷白的光。
沈星河站在手術室外,望著母親沉睡的臉龐。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像對停落的蝶。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通緝令草案,又摸了摸懷表。
"這次。"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像怕驚醒誰,"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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