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那溫和醇正的靈力如同溪流,緩緩撫平了嚴瑾識海中因記憶碎片沖擊而引起的劇痛。
嚴瑾喘著粗氣,額角的冷汗尚未干透,心中卻因那些模糊而熟悉的畫面掀起了驚濤駭浪。
難道自己真的屬于一個叫做“墨山”的地方?真的有那些所謂的師兄師姐?
就在他心神激蕩,試圖抓住更多線索時,紀懷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眯著的眼楮微微轉向房門方向,嘴角那抹慣有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帶著一種“果然來了”的意味。
他輕輕拍了拍嚴瑾的肩膀,語氣隨意地仿佛在招呼一位老朋友︰“哦,來了。正好,小師弟你要老婆不要?”
嚴瑾愣了一下,隨後他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那扇簡陋的木門。
吱呀一聲輕響。
木門被從外面推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襲不染塵埃的白裙,裙擺隨著來人的腳步輕輕晃動,如同月華流淌。緊接著,一道窈窕清冷的身影緩步走了進來。
來人是一名女子。
她的容貌極美,是一種超越了凡俗、近乎不真實的美麗。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瓊鼻挺翹,唇色淡櫻,組合在一起便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
但最引人注目的並非她的美貌,而是她周身散發出的那種清冷孤高的氣質。
她仿佛是從九天月宮中墜落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眉眼間帶著一種淡淡的、仿佛與生俱來的疏離和淡漠,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生怕褻瀆了這份出塵的絕色。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口,屋內仿佛都因她的到來而明亮了幾分,卻也同時安靜了下來,連窗外的鳥鳴似乎都自覺噤聲。
嚴瑾怔怔地看著她。
很奇怪。
在看到這個女子的第一眼,一種極其強烈、卻又無比復雜的情緒瞬間攥住了他的心髒!
那也不單純是一種驚艷,也不是對于陌生的絕色女子的好奇。
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這是一種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下一刻,他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加速跳動。
他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奔流得快了些許,一股莫名的熱意涌上臉頰,隨即又被一種更深沉的、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酸楚和刺痛所取代。
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張臉。
如此絕色,若是見過,絕不可能忘記。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心會這麼痛?為什麼眼眶會微微發熱?為什麼腦海中會有另外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嘶吼、在哭泣、又在無聲地嘆息?
那似乎是一位身穿紅裙的少女,兩行晶瑩的清淚從她的臉上滑落。
而此時的嚴瑾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她,忘記了說話,忘記了反應,所有的警惕和疑惑在這一刻都被這種洶涌而來的、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心痛感所淹沒。
紀懷將嚴瑾這失魂落魄的反應盡收眼底,眯起的眼縫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果然如此的笑意。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這位星河聖地的前聖女,與小師弟在下界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果然是對小師弟記憶最好的“藥引”。
他輕咳一聲,打破了屋內有些凝滯的氣氛,笑眯眯地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慵懶,卻帶著明確的介紹意味︰
“小師弟,別愣著了。這位是陳漁陳姑娘。”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語氣尋常卻意味深長,“嗯,算是……你在月魂洞天的故人。”
故人?
這兩個字如同針尖,再次刺中了嚴瑾混亂的心緒。
紀懷又轉向那白衣女子,語氣熟稔︰“陳姑娘,這就是我那位不成器的小師弟,嚴瑾。如你所見,現在有點……懵懵懂懂的。”
名為陳漁的白衣女子,從進門開始,那一對清冷剔透、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眸子,就始終落在嚴瑾身上,未曾移開過分毫。
她的眼神很復雜。
表面上看去,是一片平靜無波的冰湖,冷淡疏離,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在她心中激起漣漪。
但若仔細看去,或許能發現那冰湖最深處,潛藏著一絲極淡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顫動。
那顫動中,似乎混雜著審視,有探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或許還有……某種被深深壓抑下去的、更為洶涌的情感。
她听到了紀懷的介紹,卻並未立刻回應。
只是依舊那樣靜靜地看著嚴瑾,看著他臉上毫不掩飾的迷茫、痛苦和那份對她突如其來的“熟悉”與無措。
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只有三人細微的呼吸聲。
嚴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心跳卻依舊如同擂鼓。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干,想說點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終于,陳漁微微動了一下。她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對著嚴瑾,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
算是打過了招呼。
依舊清冷,依舊寡言,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奢侈。
但她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嚴瑾。
紀懷看著這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詭異又莫名和諧的氣氛,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
幾日的調養,在紀懷那精純溫和的靈力幫助下,嚴瑾身上的外傷已好了七七八八,至少行動無礙。
但內心的創傷與迷霧,卻遠比身體的傷勢更加沉重難解。
涼州城的慘狀、徐靜王五的戰死、甦小小的下落不明,如同夢魘般時常在他腦海中回放。
而那位突然出現的、清冷絕美的陳漁姑娘,更是讓他心緒不寧,那種莫名的熟悉與心痛感,如同鬼魅般縈繞不去。
他迫切地需要答案,需要方向。
這一日,感覺身體恢復了不少氣力,嚴瑾找到了正在屋外一棵老樹下悠閑煮茶的紀懷。
陳漁並不在附近,不知去了何處,這讓嚴瑾暗自松了口氣,面對她時,嚴瑾總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和無措。
“二師兄。”嚴瑾開口,這個稱呼依舊有些拗口,卻比之前自然了些許。
紀懷抬了抬眼皮,笑眯眯地指了指對面的小凳︰“來得正好,新沏的‘靜心凝神茶’,嘗嘗看,對你穩定心神有好處。”
嚴瑾依言坐下,接過紀懷遞來的茶杯。
茶湯清澈,香氣清幽,入口微苦,旋即化為甘醇,一股暖流緩緩沉入丹田,確實讓他紛亂的心緒寧靜了不少。
他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氣,看向紀懷,問出了思慮已久的問題︰“二師兄,我的傷勢已無大礙。我們……是否要回墨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