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是不是該立刻出手?”韓重樓沉聲問道,眉頭緊鎖,隱隱有一股殺氣難以壓下。
南音夫人也開口,語氣凝重︰“若是任由沈青繼續引導那條登天之路……下界恐怕真要遭劫。”
老夫子卻只是輕輕搖頭,神色卻比他們更顯凝重,仿佛心中已有判斷。他望向遠方天幕,緩緩開口︰
“正因如此,我要先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話音未落,他已踏出一步。
腳下是焦土與殘陣,卻像是踏在了天道縫隙之間,每一步都輕盈到仿佛能脫離凡塵,整個人也在玄風中漸漸淡去,與天地虛空融合為一。
“夫子!”白鴻符聖拱手一禮,低聲道︰“我等願隨您一同破局!”
老夫子卻沒回頭,只留下一道溫潤的聲音在風中輕輕蕩開︰
“不必。”
“沈青正常情況下絕對是做不出來毀滅整個下界的事情。”
他停了一息,折扇輕輕指向遠處天際。
那里,正有一道道線條詭異交錯,那畫面如同瘋子夢中亂涂的痕跡,又仿佛某位抽象神只用神筆在撕裂現實。
“天道已裂,”老夫子道。
“你們留在外面,守住最後一道後路。”
話未說盡,身影已然穿越雷雲風暴,獨步踏入那座正走向崩塌的皇城。
……
皇宮深處,金殿傾頹,殘牆斷垣如獸爪肆虐過的廢墟。老夫子步履緩慢,神情沉靜,每一步都仿佛踏入了一段古老的回憶。
他沒有急著直奔皇極殿,而是在一處斷裂的高台前駐足仰望天穹。
天空如破碎的琉璃,灰紫色的裂縫如蛛網蔓延開來。
“沈青……嚴瑾……”他低聲念出兩個名字,語氣復雜而疲憊,“你們到底想做什麼?你們……到底看見了怎樣的未來?”
就在他仰望之間,那道裂縫猛然震顫,宛如天門開啟,幽幽通向彼岸。
那不是凡人走的路,那是一條逆天之路——通天之路。
他輕輕嘆息,繼續前行。
身後風起雲涌,衣袍翻卷,身影在破碎宮闕間逐漸遠去,仿佛在踏入一個誰都無法理解的巨大謎局。
宮外,三位掌教依舊駐守于皇城邊緣。
白鴻符聖望著那金色宮闕沉默許久,低聲開口︰“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皇宮里藏著什麼東西……讓我心里發冷。”
南音夫人嘆了口氣︰“你們不覺得……老夫子的氣息,已經不是我們能看透的層次了?”
“他的境界……很可能已經站在‘道境’門檻。”
韓重樓卻沒立刻回應,他皺著眉,忽然像想到了什麼,語氣低沉地說道︰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皇宮之中,有幾個原本該出現的人,一直沒露面。”
三人對視,空氣頓時沉了下去。
而此時,皇宮之內,老夫子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站在一條裂開的玉石長廊前,目光凝視著前方的廢墟。
在那廢墟最中心,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像是早已與這片破敗相融。
滿身鮮血,衣袍染塵,氣息微弱得幾不可察。
那是白衣國師。
曾經縱橫下界、執棋布陣、手段通天的國師,如今卻只是個眼神空洞的老人,雙眼無光,如同被命運擊穿後的傀儡。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神識波動。
連身上那股昔日縱橫棋道、壓倒諸宗的意志,都已徹底消散。
像一具人偶,被拋棄在這場徹底失控的棋局之中。
老夫子看著他,眼底深處劃過一抹難掩的痛惜。
“……師弟。”
他輕聲喚道。
風在耳邊吹著,夾雜著遠處皇極殿傳來的天道轟鳴。
他緩緩地走上前,眼神一瞬未移。
老夫子的神情,在看到那道血跡斑斑的身影時,復雜得幾乎無法言說。
他站在廢墟前,眼中有驚、有憐、有難以掩飾的痛惜。
那是他的師弟。
那個曾執棋布天局,言語定乾坤的白衣國師。
如今,卻如破敗石像般枯坐于斷壁殘垣之間,渾身是血,眸中一片死寂,仿佛連“活著”這件事,都成了一種本能的苟延殘喘。
老夫子走上前去,腳步看似輕緩,實則每一步都沉得像是踏在記憶深處。曾幾何時,他們並肩論道,同坐星圖棋盤,爭的是“道”的高低,如今卻再難回頭。
他在他面前蹲下,輕聲喚道︰
“師弟。”
白衣國師緩緩抬頭,那雙眼,仿佛蒙著一層永不散去的死灰,看著他,卻好似透過他在看向什麼早已崩塌的過去。
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卻只吐出一口帶血的氣息。
老夫子的心微微一震。他清楚師弟的傲氣——自幼天縱之才,凡事不願人後。曾一度試圖逆算天命,推演出天道之後的‘真理’。那是個連天道都不曾放在眼里的瘋子。
可如今,這樣的瘋子,坐在血泊之中,像是一尊熄火的神像,被現實打成了斷壁殘鐘。
“到底……發生了什麼?”老夫子的聲音有些沉啞,“沈青,他……做了什麼?你又為何……成了這樣?”
白衣國師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如風中殘葉,字字如斷刃,“沈青……他走上了一條,不可回頭的路。”
老夫子神色一凜。
“你可曾見過那種力量?”國師望著他,眼神中是赤裸的、毫無掩飾的恐懼。“那不是術法,不是道術,也不是任何你我所理解的體系。”
老夫子心頭一沉。
“他以夢道撕裂天道本身,那不是下界的修士之力,而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意志。而且他還有一個修為不弱于他的幫手,那個綠裙女子”
老夫子臉色終于變了。
“那通天之路……真的是他開啟的?”
白衣國師緩緩點頭,“那道裂縫,是嚴瑾一筆一筆‘畫’出來的。”
老夫子沉默片刻,忽而問道︰“你說的那個傷你的……綠裙女子,又是何人?”
白衣國師閉上眼,聲音低了下來︰“我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的力量不在沈青之下。”
“我曾親眼看見——她與沈青在那條通天裂縫前,合力一畫,將一個‘不該存在’的世界碎片,從外面,‘拖’了進來。”
“她的出現,就像是把整個天地的秩序撕開了一個口子。”
老夫子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沈青不止未死,反而化身天外來客,借畫道之力撕裂天道?還有人協助?綠裙女子……是與沈青同道,還是另有所圖?
而最讓他心驚的是——他們似乎成功了。
他轉頭看向那片天邊,那道扭曲的裂縫還在緩緩擴大,像是一只張開的眸,俯視著這蒼茫大地。
“師弟。”老夫子聲音低沉,“你……還能站起來麼?”
白衣國師笑了,那笑帶著某種嘲弄與自嘲,“怕是站不起來了。沈青與那女子下手很干脆,若非我壓箱底的保命棋還在,如今已是一縷冤魂。”
他努力撐了一下身體,卻幾乎立刻劇烈咳嗽,血從口角溢出。他看著眼前這位斗了一甲子的師兄,輕聲道︰
“師兄……若這一次連你也攔不住,那我怕是真要見證……整個世界,被徹底毀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