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道筆痕，比先前那一道更加粗大。
不是那種帶著張力與技巧的“大師之作”，而像是一個醉漢抓著筆砸在天幕上胡亂亂涂、歪歪扭扭、毫無章法。
可越是這樣，越讓人心驚肉跳。
那是一道赤裸裸、無法掩蓋的由“幾何形體”拼接而成的道痕。
那是一種來自嚴瑾靈魂深處、幾乎無法控制的本能共鳴。
它既不是簡單的構圖，也不是純粹的畫道，它是靈魂的掙扎，是抽象的自證，是情緒的吶喊。
是嚴瑾心中那股與這個世界始終格格不入的“抽象感知”第一次，毫無保留地爆發在了天地之間。
那一瞬，雷霆不再咆哮，秩序也不再校正。因為它們根本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
這不是常理之筆，而是混沌初開的第一筆。
隨之而來的每一筆，落下的都不是顏料，而是嚴瑾內心最深層的情緒碎片。
第一道筆痕開始異變。
它不再是一道穩定的裂縫，而是像畫布上的顏料忽然瘋了一樣，自己跳了起來！
它扭曲、翻涌、斷裂、拼接，就像一條發瘋的線條，在用自己最原始的方式尋找“意義”。
最初，它還勉強看得出是一座山。
但轉瞬之間，又扭曲成了一張呲牙咧嘴的臉——那笑容滑稽又瘋癲，像是在天地面前高聲嘲笑。
下一筆，是朱紅。
不是墨黑色而是血色，像是某種被壓抑許久的情緒在天上撕裂自己。
再下一筆，整個天地忽然倒了過來！
京城皇宮內外，無數人突然腳底懸空，天旋地轉，明明身體沒動，整個人卻像是被拎進了另一種視角。
仿佛天地間的“重力”也被這筆給重寫了！
他畫的……不是山川，不是日月。
他畫的，是他自己的本心。
那是嚴瑾藏在心底多年不肯觸踫的憤怒、不甘、孤獨、疑惑，還有那一份被整個世界排斥的負面情緒。
什麼“筆法”，什麼“章法”，什麼“天命”與“宿命”？全都見鬼去吧！
嚴瑾低笑著，一邊揮筆，一邊冷冷咧嘴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天命’？你想讓我听天由命？”
“呵……那你可給我看好了。”
他猛地一揮！
八尺巨筆這一筆沒有停在空中，而是砰地一聲，直挺挺地扎進了雷柱最中心！
就像有人拿著錐子，一下捅進了天地的脊梁骨！
“ …… ……”
雷柱深處響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崩裂聲。
那是天道規則的支撐結構，在逐漸斷裂！
識海之中，那原本肅穆莊嚴、如同神諭般的天道金音，忽然卡殼︰
【……警告……偽道意志超出認知範圍……】
【……秩序扭曲……概念混亂……邏輯值崩壞……】
天道仿佛也被嚴瑾的畫筆嚇傻了。
而天上的那一道道筆痕，已經完全瘋了！
它開始自我編輯、自我拆解、自我重組。
上一秒是一張猙獰人臉，下一秒變成一個旋渦，下一秒又是一只戴墨鏡的抽象貓在天上跳極樂淨土。
再下一秒，它長出了無數條腿，一邊跳舞一邊咧嘴笑，像是拿著中指朝天地比劃，還帶著一種非主流嘲諷的韻律感。
整個天幕，仿佛成了一場沒有理智、沒有邏輯、沒有目的的癲狂藝術展。
商心言站在一旁，看得幾乎忘了呼吸。
她不是沒見過天地異象，也不是沒見過瘋子。
可她第一次明白了一個詞的真正含義︰
“逆天而行。”
這世上真的有人，不需要天命、不要規則、懶得解釋。
他只需要一支筆，就能撕開所有的套路，然後，在撕開的裂縫中……畫出屬于自己的世界。
雷柱深處，那本該壓倒一切、無可抗拒的天威，終于開始崩了。
就像是一根繃緊到極致的弦，被嚴瑾那一筆生生劃斷，再也收不回原狀。
自此，下界不再有“秩序”。
只剩一場徹頭徹尾的——抽象重構。
大道在亂，法則在崩，天道那運行了千萬年的邏輯架構，正在一筆一劃的“非理性輸入”下，不斷嘗試自我修復、自我解釋……
它想理解嚴瑾到底畫了什麼。
可它越想理解，就越崩潰。
因為這根本解釋不了！
這不是某種道法，也不是異術攻擊，而是一個“觀測不到起點”的變量存在。
一個來自天外、不屬于這片天地主軸的抽象病毒。
“你早就該殺了我。”嚴瑾看著天幕輕聲道，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講一個夢話，“從你第一眼看見我起，就該不留余力。”
天道沒有回應。
它只知道，那個從人間走來的瘋子，手中的筆越來越穩了。
天穹之上，那條原本跳得像瘋子的筆痕，竟然在逐漸聚合、凝形！
一張臉緩緩浮現。
但那不是嚴瑾的臉，也不是任何人類該有的模樣。
它無性別、無輪廓、無表情，只有黑與白交疊構成的空洞與深淵，就像是從某段夢魘中爬出來的象征面具。
那一刻，商心言瞳孔一震，幾乎下意識地踏出一步。
“那是……”
她忽然看到，一道本該懲戒萬物的天道雷電——竟倒卷回了自己！
不，不是回收。
而是自毀！
她失聲低語︰“天道……在毀滅它自己？”
這一瞬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一個洞天世界的天道規則，居然會在一個修士的大道筆痕下節節敗退，甚至……開始崩潰？
而嚴瑾，緩緩抬頭。
他的眼神安靜，冷得像是洗過一遍風雪。
“你，也不過如此。”他輕聲說道，“天道啊，終究也逃不出‘毀滅’兩個字。”
話音落下。
嚴瑾的筆鋒，再次落下。
這一筆，沒有山川、沒有圖騰。
黑白交融之間狂草如刀，在天穹上如雷霆斬落，那是整個世界都在顫動！
那一刻，無論凡人還是修士，無論小販還是王侯，全都心神一震，陷入一種意識模糊的狀態。
他們的腦海里，毫無預兆地涌出一個共同的聲音︰
“如果這個世界是假的呢？”
“如果天道……也是人為設定的程序呢？”
這不是術法。
這是一次精神層面的“格式化攻擊”。
像是一種哲學病毒的擴散。
這一筆，讓天道徹底繃不住了。
它終于調動了最後的底牌︰
天罰核心 • 秩序之眼！
只見天幕中心，一道純白色光輪緩緩睜開，如死神的獨眼，冰冷、無情、絕對中立。
它緩緩旋轉，像審判機器在初始化執行命令，要將“異常變量”徹底抹殺。
雷電如河，白光如刃，全部匯聚一線，直指嚴瑾！
商心言心頭驟然一緊，一只手已暗暗攥緊袖中玉符，夢道氣息悄然外放，隨時準備出手。
可就在那毀滅降臨的一剎那——
嚴瑾，笑了。
他沒有抬頭。
只是低低一挑筆鋒，在自己腳下，輕輕勾出一個圓。
一個不起眼的小圓點，像墨汁滴在紙上。
但就在那一筆落下的瞬間，那個圓，撞上了秩序之眼！
下一秒，整個天道，轟然一震！
光輪停滯，雷霆瞬間凝固。
秩序之眼像是被卡住的鐘表， 噠 噠亂響，卻再也無法繼續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