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我做什麼?”
嚴瑾的聲音低沉。
他站在金殿中央,指尖的靈力在醞釀著,隨時可能爆發。但他終究沒有動。
哪怕怒火燒得胸腔發燙,哪怕他此刻只想一劍把龍椅上的人從王座上斬下來,嚴瑾依然表現得像是咬牙忍下了那口氣。
皇帝好像早已看穿了他的掙扎,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嘴角慢慢揚起一抹淡漠而諷刺的笑意。
“做什麼?”
他悠然反問,語氣帶著令人不安的從容,“當然是想請你,幫朕一個小忙。”
他說著,手一揚,遙指殿外天空中的沈青和老夫子。
“你與他們交情不淺。一個是你的授業恩師,一個是你的長輩師兄,”
皇帝聲音緩緩,卻不容置喙,“你若站在他們對面,不用出手,只要一現身,便足牽制他們的心神。這樣,他們就沒有機會插手朕的飛升大典。”
嚴瑾眯起眼,語氣冰冷得像封了霜的刀︰“所以……你就拿我家人當籌碼?”
“籌碼?”皇帝嗤笑出聲,聲音仿佛從喉嚨里碾出石子,“他們本就是你這顆棋子帶入這場棋局的代價。”
他話音未落,便忽地抬了抬眼。
身邊那名宦官立刻心領神會,面無表情地抽出腰間佩刀,腳步沒有絲毫猶豫地走向嚴寬。
“唰!”
刀光一閃,寒芒未散,鮮血已噴灑而出。
嚴寬手臂一顫,半截手指“啪”的一聲落在金磚地面上,在地上滾了幾圈,最後停在了嚴瑾的腳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嚴瑾渾身一震,身上剛剛蓄起的靈力驟然渙散。
那個曾在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身風骨的內閣大臣,此刻像是失去了最後一根支柱,跪坐在地上,痛得渾身抽搐。
但他卻咬著牙沒有喊一聲,只讓血順著手指滴在囚服上,一點點暈開。
皇帝面無表情地負手而立,語調淡然︰
“你要再遲疑,我便斬他第二根。”
他說著,又緩緩把視線緩緩轉向了柳氏與嚴芊芊。
他一句話都沒說,可眼神中那種“你知道我接下來會做什麼”的意味,比任何語言都來得殘酷。
嚴瑾的拳頭在袖中緩緩握緊,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 噠”聲。
他呼吸急促,憤怒像岩漿一樣在體內翻滾,看上去隨時都要爆發一樣。
可皇帝根本沒給他喘息的時間。
一個眼神,再次落下。
“ 嚓!”
又是一聲清脆刺耳的骨裂聲。
第二根手指被硬生生切下,鮮血濺到了那宦官的袖口,甚至還滴在地磚上,染出一朵艷麗得駭人的血花。
嚴寬仍沒有喊叫,只因他咬得太狠,嘴唇早已被咬破,血順著嘴角淌下來,滴在胸口,像一朵枯敗的梅花。
“夠了!”
嚴瑾一聲暴吼,靈力終于壓不住地暴漲,像是千軍萬馬從識海中咆哮而出!
皇帝卻依舊鎮定自若,仿佛這一切都不過是他預料中的一環。
“嚴瑾,你是個聰明人。”他說,“這也是朕當初願意選你做駙馬的原因。”
“可別讓朕覺得……自己看走了眼。”
嚴瑾的眼神,冷得像凍住的黑夜。
他咬緊牙關,目光像刀一樣死死盯著皇帝,怒火在胸腔燃燒到幾乎要撕裂他的五髒六腑,但最終,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壓下那滔天的殺意。
“好。我答應。”
話音剛落,整個金鑾殿中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一些。
皇帝滿意地笑了,臉上的笑意溫和得近乎仁慈,仿佛眼前這場權謀與鮮血織成的鬧劇,只是一場玩笑而已。
而嚴瑾則渾身微微顫抖,經過了一會才停止抖動。
他站在那里,看似低頭臣服了皇帝,像是怒火終于被壓了下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情緒並沒有真正散去,而是被他深深的隱藏了起來。
從他一踏進殿門,看到父母與姐姐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預見到結局。
皇帝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拿他在乎的人來做籌碼。
簡單,粗暴,卻也極其有效。
但可惜,他低估了嚴瑾。
更低估了嚴瑾如今手中所掌握的真正底牌。
靈境三重,畫道法相,《春秋卷》之中的畫中人——那才是嚴瑾現在能夠施展的最強手段,也是隨時能破局的一擊必殺。
此刻的嚴瑾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怒意,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在此之前他做出的所有反應全都是為了麻痹皇帝的警惕,他表現得越是憤怒和掙扎就顯得越真實。
但事實上,他一直在等,等皇帝露出一個破綻。
只需一瞬,識海中的“小白”就能操縱黑袍分身發動致命一擊,將那人從龍椅上活生生拖下來!
“白姐,準備好了嗎?”他心念微動,在識海中低聲呼喚。
小白的嗓音在這一刻也變得冷厲起來。
“早就等不及了。”
嚴瑾深吸一口氣,幾乎要發出出擊信號——
卻在那一剎那,識海中忽然傳來小白陡然拔高的驚呼聲︰
“小心——!”
小白的提醒雖然很快,但已然太遲。
“噗嗤!”
一股冰冷刺骨的劇痛,猝不及防地從胸口炸開!像是一柄冷鐵長錐,將他的身軀一瞬間釘死在現實與背叛之間!
嚴瑾其實一直都全身心地戒備著周圍地環境,他生怕宇軒公公和國師就藏在皇帝的身邊護衛皇帝,但他唯獨沒有戒備自己的身後。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之中,他背後的那個人還是陳諾,她只是現在的狀態不太對而已,只要嚴瑾除掉了皇帝陳諾就能恢復正常。
但這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嚴瑾低頭,看到的是一截細長鋒利的劍刃穿透了他的心口,帶著淡淡月白色的靈光。
他愣住了,緩緩轉過頭。目光穿過那柄劍,撞上了一個他無比熟悉的人。
是陳諾。
她站在那里,一身紅衣如火,鳳冠霞帔,金線流甦,宛如天姿國色的新娘,卻美得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利劍。
恍惚間,他的視角低下,他看見了那修長縴細的劍身,還有劍柄上那精致的雲紋雕飾。
陳諾的眼神清冷得仿佛雪落寒潭,再無往日的笑意。
而她的手,正緊握著那柄刺入他心口的劍。
“你……”
嚴瑾喉頭一澀,鮮血從嘴角涌出,語氣里滿是不敢置信。他試圖站穩,但身體卻開始緩緩下墜,像是整個人被抽空了力氣。
那是他愛過的姑娘。
是他拼了命也想保護的姑娘。
是他願意放下所有也要站在她身邊的姑娘。
她卻……親手刺穿了他。
“對不起啊,阿瑾。”
陳諾柔聲開口,聲音輕得像是初雪落在瓦上,唇角卻掛著一抹令人發寒的微笑,“你太強了。你那具畫中人分身……真的能威脅到父皇。”
“我只能……先下手為強。”
說罷,她緩緩將細劍從他體內抽出,劍刃帶出一串熱血,濺在空中,劃出一彎艷麗到詭異的弧線。
嚴瑾胸口綻開一朵猩紅的血花。
可他眼中的震驚與疑惑,卻蓋過了一切的痛苦。
他從未想過——
真正致他于死地的,不是那個皇帝。
而是那個曾說要陪他看盡世間繁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