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被盯上了。
物理意義的那種盯。
“自你出現那日起，學府的老師們便都一夜間頓悟，爭先恐後地向神明炫材揚己。”
“也是自你出現那日起，師長們全部出現了夜間密談、行蹤偶然不定的情況，與鐘離先生消失在住所的時間…不謀而合。”
一步步站定在男人面前，幽然盯住始終看著自己，大膽到全然不慌不忙的鐘離，神千落無聲冷下小臉，大有一番興師問罪的架勢。
“鐘離先生何不解釋一下，帶著超前的構想與理念，突兀出現在偉大的神明面前——是有何目的？”
他瞅見鐘離甚是贊同地嗯了聲，臉部輪廓在兜帽模糊的光線里柔和︰“不錯，從這樣的角度考量，我的存在的確可疑。”
神千落︰？
“那你——”似乎自覺身高的劣勢而翻身上桌，男孩金瞳溢散寒芒，揮手眨眼間瞬息扣住對方的喉結，嘴角翹起冷笑，“便是承認罪行，不再願意辯解了？”
默默地瞧著自家小朋友明明一小團的身高卻偏偏強行增加海拔的姿勢，鐘離還是淡笑地不緊不慢︰“投靠神明而為一展鴻鵠之志，揚才露己而為博得優容聖眷，何罪之有？”
半眯著眼楮不動聲色，男孩探出的手臂極穩，可溫熱柔軟的指尖扣住喉結，無形中漫延開無盡的推搡和悸動︰“居心叵測，可不登大雅之堂。”
他是單膝半跪在桌面扣住他的喉嚨的，依舊矮了半分的身高非但沒有影響如山岳如烈火壓迫蜂擁的威勢，反而令金瞳在晦澀的神情下愈發矚目，好似沉澱無數秋葉和陽光的深潭，明明只望去一眼，卻再也挪不開目光。
“三秒內，呈上你的回答。你是何人，此番理論——又有何目的。”
往後的鐘離，從未見過神千落如此鋒芒逼人的強勢。
他嘴角的淺笑不假，眼底的殺機和敵意也不假，乃至倘若他承認自己為欺詐狡猾者，神千落絕對會一瞬不瞬地將罪人打入大牢。
所以他坦誠得過分，微微垂眸看著男孩縴柔的肩膀勾勒出優美的弧線，青松般清冽稚嫩的幽香隱約飄來，一五一十如實相告。
“我此行只為少主解憂。之前提出的構想，也不過是行走塵世兩千年的一些微末感悟罷了，若能僥幸榮獲器重，自然是我的榮幸。”
“…行走塵世兩千年之久？”
不出所料，眼底劃過吃驚神采的男孩略有些動搖，連紋絲不動烙鐵般的手指都極輕地松開半分。
對于神明，哪怕是這只名不見經傳且柔弱的魔神而言，耗費偉大神明的光陰混跡世間兩千年也過分地久了罷。
當真有神明愛人至此？
他尚且難以相信，可鐘離進一步侃侃而談的好些細節又太過真實，譬如利民、愛民，譬如如何從領袖的角度利民、愛民、又譬如如此依次為基礎與核心理念，逐步構建的龐大體系框架……
堪稱凝練的三言兩語描繪出宏大的藍圖，可他講得太過真實，眼底蕩漾的情愫太過深沉，哪怕是高貴的神明，也只得再次稍稍僵了身子，眼神顯得跳躍躲閃。
他的的確確做過這樣的事，以神明之軀，深愛塵世數千年。
少主大人自問，倘若無緣無故，無牽無掛，滿心滿眼寫滿愛和寬容，自己是做不到這般偉大的。
“你…”
但神明的威嚴不容挑釁，遲疑了足足0.1秒的停頓，呆毛亂晃的男孩連忙有模有樣地沉下視線，又顯得早有預料，並做出了成熟的處置了。
“咳嗯，暫且信你的一面之詞，但你應當明白欺騙神明的代價哦。”
下一秒，果斷收了手，從桌面輕盈落下，柔順的銀發在風中微揚。
有一說一，哪怕是站定在高挑的茶幾之上，年紀尚小的男孩也沒能高出鐘離半分。
當然，這樣堪稱挑釁的評語是決然不能對偉大的少主大人言明的。
平靜抬手撫上方才被神千落捏得隱隱泛熱的喉結，鐘離瞧他的目光愈發邃然了一會，還是挪開了視線，不由淡笑。
“我既已誠心投靠，就絕不會有半分隱瞞。”輕語地說著，他放下因神裝暴露出的本體黑金色澤的手，“不過，我有一事尚且不明，還望少主大人解惑。”
“何事？”雙手抱臂背對著男人，神千落大抵是企圖躲避他總那麼寧和真誠的眼神，裝模作樣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鐘離的住所。
布置裝飾頗具品味，還是很有少主大人的風采的嘛……
“少主大人怎會知曉，我何時離開過住所？”
神千落冷不丁好些卡住。
背後那只柔弱魔神的視線還是那麼溫和，可他難得感覺到一絲好似要看穿自己的可怕洞穿力和灼熱感︰“那自然是…是…”
“…是神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哦。”
“竟是如此。”鐘離捏住下巴認真贊嘆起來，“看來我和神明之間還有著很大的差距。”
“自然。”忙不迭點頭，神千落半拐著語氣轉過身，一副諄諄教誨的仰頭模樣，“你啊，作為一只柔弱魔神，需要學習之處還有許多呢。”
一本正經地唬著對方，男孩又有一出沒一出地想到了有趣之事，眨了下眼楮朝他彎起手指，似乎招呼男人蹲下身來，“過來，就讓高貴的少主大人帶你見識一下神明的日常。”
他感受到鐘離輕輕蹲下身蕩起的氣流，眼前劃過男人好看的深色發絲，伸手時，俏臉上的怡然還沒來得及泛開得意，溫暖緊隨其後從前後左右包圍，托舉之力下一秒浮動、一整只被抱起。
“好，要去哪里？”
神千落僵住了。
還是目瞪口呆趴在男人懷中，震驚到呆毛都筆直豎起的那種僵住了。
耳邊的鐘離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到問題所在，甚至揉了揉呆愣愣傻掉的小朋友的腦闊，溫柔又關切地發出了詢問，“怎麼了？是身體不適？”
他、他…他！！
區區一只柔弱的輔助魔神，他竟然膽敢對少主大人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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