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學,改名後的劉海峰,自然是好好學習。他的學習成績在班里,還算是不錯,一個班六十多個人,九月底的月考,他考了全班第十一名。
在黃驊新世紀上初一的孩子們,大部分來自黃驊市,有一些,還是各鎮的尖子生,他們底子好,腦子也聰明。班里的同學們,小學的時候,全部都學過英語,一個英語學科,就讓劉旭比前十名的學生,差不少分。
十月一國慶節,學校放了假,劉旭又坐著城際班車回了家。剛好趕上秋收,還沒等父母開口,他便要跟著爸媽,一起下地干活。地里的糧食,那一棵棵的玉米,就是他上學的學費啊,他豈有不下地,幫父母干活的道理。
秀巒和國增也覺得,兒子送到黃驊,上了一個月的學,簡直是一夜之間,真的長大了。
待到收完了玉米,就要緊接著種小麥。國增開著拖拉機,正在地里耕地翻土,這是兩塊緊挨著的地,一塊是自己家的,一塊是國長家的,但現在,都歸國增種。國增先是把自家的地,全部耕完了,停下拖拉機,坐在地頭上喝口水,歇一會。
他和秀巒商量︰“我說,一會我耕國長的這塊地,連地界子也一起耕了吧。兩塊地,合為一塊,以後種起來也方便。”
“不行。”秀巒道︰“這地,是人家國長家的地,只是讓咱種,又沒說給咱。你現在把地界子給耕了,平成了一塊地。將來,人家要是回來,再把地跟咱要回去,還得重新起地界子啊?不麻煩啊?”
“哎呀,國長又不回來了,他才不稀罕種地呢。”國增道。
“你這話說的,他回不回來,地都是人家的,你有什麼權力,把地界子給平了?”秀巒道︰“有這個地界子,這就是兩塊地,咱的是咱的,他的是他的,你把地界子平了,將來說不清。”
“親兄弟,有什麼說不清的?”國增不以為然,又喝了口水︰“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隔著個地界子,我開拖拉機耕地都不方便。再說了,平了地界子,能多出來兩壟地,多打好幾十斤的糧食。”
國增說完,開上拖拉機,一趟下來,把兩塊地之間的地界子,給耕平了。
“你看著吧,你瞅著吧,將來,咱家肯定得因為這點地,得和你叔家鬧矛盾。”秀巒對著兒子道︰“哼,不听我的,有你爸難受的時候。”
劉旭看著爸爸,在地里開著拖拉機,正在耕叔叔家的那塊地︰“媽,你想多了吧?不就幾畝地嗎?至于嗎?”
“至于嗎?”秀巒憤憤然︰“哼,你叔那個人,我可太了解了,不信,咱們走著瞧。”
“我叔一家,不是在天津軍糧城,混的挺好嗎?”劉旭道︰“他們在那邊安家了,肯定也不回來種地了。”
“混的好?”秀巒更是不屑一顧,坐在地頭上,看向遠方︰“就你嬸子,那花錢的花法,那虛榮心,那攀比心,你叔就是個大老板,她也得給敗光了。更何況,你叔不就是個打工的嗎?掙多少錢,也不夠你嬸子造兒的。”
劉旭搖了搖頭,他知道,媽媽一直看不上嬸嬸,正如同嬸嬸和叔叔,也看不上自己的爸媽一樣。這親兄弟,親妯娌,一直是面和心不和。
好就好在,現在大家不在一個村生活,沒有太多一起共事的機會。一直以來,也都是爸媽,甘願吃點虧,尤其是爸爸,更是忍氣吞聲,照顧著這一大家子的顏面,維系著爺爺這個大家庭,表面上的和睦與融洽。
每天除了跟爸媽,下地干活,到了晚上,劉旭就跑到爺爺家,去看自己的那些鴿子,去喂喂鴿子。這些鴿子,好像還都認識自己,見到了自己,就一窩蜂似的,全部涌到自己的腳邊,低頭吃自己喂來的糧食。
劉旭蹲下身子,看著這些鴿子,心底里卻想,也許有一天,這些鴿子,會全部賣掉,再也不養了。
文信走進了屋,看著孫子在喂鴿子,並介紹著︰“這個紅的啊,跟這個白的配對了,那窩花鴿子,就是他們孵的。”
劉旭點了點頭,這些鴿子,誰跟誰是一對,他能看得出來。
“你在黃驊上學,跟班里的同學們,合群嗎?”文信問。
“合群。”劉旭道。
“合群就好。”文信道︰“好好念書啊,鴿子我幫你養著,你就專心念書,將來,也考大學,咱家,也出個大學生。唉,咱家這邊,沒出個大學生啊,你大爺爺那邊,供出了個國崗,我是沒本事啊,當初沒讓你爸爸上大學,你得上大學啊。”
“我知道。”劉旭依舊低著頭,只顧喂鴿子。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啊。”文信看著孫子,又看看鴿子,覺得孫子的心思,還是在鴿子身上,便又道︰“不用惦念這些鴿子,上學最要緊啊。”
“爺爺,當年,你怎麼沒供我爸爸上大學呢?”劉旭抬起頭︰“我大爺爺,能供我崗叔上學,你怎麼不供我爸呢?我听我爸爸說,他當年就差零點五分,就能考上大學了,要是再復讀一年,肯定能考上。”
“唉。”文信掏出煙卷,點燃了煙,思緒隨著吐出的煙霧,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唉,旭啊,我這輩子啊,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年沒供你爸爸念書。想到這,我這心里,這個悔啊,這個難受啊。那時候,咱家實在是太窮了,是我沒本事,賺不來錢,供不起你爸爸念書啊。”
“爺爺,這都是命。”劉旭道︰“我爸就是沒這個命,咱家沒這個命。你看人家珍爺爺家,他們那邊一家人,命就好,又是當官的,又是做買賣當老板的。”
“命?命是什麼?是風水。”文信吸了口煙,又吐出煙霧︰“他家就是墳地葬的好。旭,我跟你說,如果說墳地上的風水,咱家也不賴,咱過繼過來的這邊,你的祖爺爺祖奶奶,葬在了村西頭,那塊墳地的風水也不錯,人家看墳地的說了,這塊墳地,後代也能出能耐人。”
“你是說,我會堂祖爺爺那塊墳地?”劉旭道。
“對啊,咱過繼到這邊了,自然得按這邊的來。”文信道︰“要不然,我出嗣到這邊干嘛?這邊以後就是咱家的祖墳。”
十五歲的劉旭,自然不明白,爺爺說的過繼和出嗣,有什麼意義和講究。爺爺說的那塊祖墳,那個叫做會堂的祖爺爺,埋在哪,他都不知道,怎麼還能算作,自己家的祖墳呢?
他只是知道,那個漢堂祖爺爺的墳地在哪。知道當年,祖爺爺漢堂,娶了兩個媳婦,第一個媳婦生下爺爺後,就死了。第二個媳婦,那個叫做王氏的祖奶奶,是三爺爺和四爺爺的親娘。劉旭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還見過這個王氏祖奶奶呢,還對她有印象呢。他們的墳地,自己倒是認得。
祖墳的事,是一件久遠的事,劉旭不感興趣,倒是對眼巴前的事,很感興趣︰“爺爺,咱的鴿子,太多了,得賣點兒,我看有幾只小鴿子,能賣了。”
“你想賣就賣吧,賣了錢,自己帶到學校去花。”文信道︰“去食堂打飯的時候,多吃點肉菜,你看你瘦的。”
“明天是海興集,咱去海興趕集賣鴿子吧。”劉旭道。
“行。”文信點了點頭,孫子又重新上學了,他心底里高興,想給孫子些零花錢,無奈自己兩手空空,正好賣幾只鴿子,算是變相的給孫子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