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面,電閃雷鳴,黑壓壓的上空,將天空的白晝,變成黑夜。嘩啦啦的暴雨,被狂風席卷著,像是天河泄了閘門,將永無止境的河水,永無休止似的倒入人間。
秀巒穿著寬松的短袖,正坐在屋子里做刷子,外面再怎麼下雨,屋里也照常不誤工。這連日的暴雨天,除了晾曬刷子不方便,倒是給夏天的炎熱,降了不少溫。即便是這盛夏季節,屋里屋外,也絲毫沒有熱意,不像是之前,一到夏天,在這屋子里做刷子,秀巒就熱的汗流浹背。
自打過了年,出了正月後,國增去了趟石家莊,送完刷子回來後,帶回了幾個新品,當然,這些新品,就是他之前說的馬蓮根刷子。國增還說,老款的刷子,接著做,不能停,但是數量要減少了,以後要上新品,新品的量要提上去。批發商們說,這新品的刷子,要的多,老款的刷子,就要的少了。
秀巒自然拗不過國增,再說了,批發商要哪一款刷子,你就得供哪一款刷子。最終,從農歷的二月開始,國增開始收購馬蓮根,秀巒則不僅做絆子的刷子,也開始做馬蓮根的刷子。
秀巒是那種,典型的心靈手巧,看一遍就會的農村婦女。做馬蓮根的刷子,與做絆子的刷子,兩者無論是材料,還是做工,還是款式,自然都不一樣。秀巒听著國增,描述著批發商的講述,自己又拆了幾個新品,兩口子研究了一番,一會的功夫,秀巒就照葫蘆畫瓢,做出了馬蓮根的刷子。
秀巒笑著道︰這玩意,不就這麼個東西嘛,有什麼難的,你看我做的,跟你帶回來的一樣。
國增端詳著秀巒做的刷子,不住的點頭︰是,是,一樣,一模一樣。行,就按照這個做法,做吧,馬蓮根我收了一千斤,夠你忙乎的了。
從此以後,秀巒便開始做馬蓮根刷子,不光是自己做,還教會了老陳家,老孫家,這兩個雇人做。三個婦女也分了工,秀巒和老孫家,主要做馬蓮根的刷子,老陳家,則是做半天的馬蓮根刷子,再做半天的絆子刷子。
時間一晃,過去了小半年,轉眼進入了夏季,在這期間,國增往石家莊,送了兩趟刷子,秀巒做出的,那些馬蓮根的刷子,深得批發商們的喜歡,老板們不停的稱贊︰嘿,這刷子的做工,簡直是板正。國增,你這是偷偷的,拜了師父,跟著學藝了吧?
國增則笑著道︰沒學,都是我媳婦做的,我媳婦這個人,無師自通。
老板們自然願意掏錢,收購這些刷子。兩趟下來,國增賺了一些錢,不光是賺了錢,還收獲了一些,新的批發商,這些新的批發商,看著國增的做的新品,都紛紛表示,下次再來送貨時,也給他們送一些。
不光是收獲了錢,收獲了客戶,與此同時,國增和秀巒,還收獲了新的生命,秀巒在二月底懷孕了,如今肚子里的孩子,都三個月大了,所以她才穿著,寬松的短袖,隆起的小腹,已經顯懷了。
“唉,我說,這雨怎麼,沒完沒了啊?都連著下了,有小半個月了吧?”老陳家一邊做刷子,一邊抱怨︰“我看今年的棒子,是收不了,要是這雨一直不停,這剛出的棒子苗,可不都淹死了?這可怎麼辦啊?”
老孫家也一邊忙碌,一邊道︰“能趕在下雨前,把麥子收進了倉里,這就不錯了,你還想著收棒子?今年,肯定是沒秋啊,甭指著收棒子了。我看今年,是收不了秋了。”
“這老天爺也是。”秀巒麻利的雙手,游刃在馬蓮根,以及刷子木板之間,叮叮當當的,將一縷縷馬蓮根,嵌進木板的小孔之間︰“這都多少年,沒有像今年這樣,連著下這樣的大暴雨吧?”
“人家電視上不是說,這是百年不遇的大暴雨嗎?”老陳家道。
“是啊,咱小時候,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暴雨吧?”老孫家道︰“我倒是听老人們說過,說他們年輕的時候,倒是經歷過這樣的雨,說是天津那邊,也發了洪水。”
說話間,國增從外面進來了,國增穿著雨衣雨鞋,進屋後,將淌著雨水的雨衣脫下,掛在屋門上︰“哎呀,這雨,太大了。完了,地里的棒子,今年算是完了。”
“完了?”老陳家瞪著眼楮,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地里的棒子都完了?哎呀,這不毀了嗎?咱又是搭上種子,又是搭上化肥農藥,先別說受了多少累,這種棒子的本兒,都收不回來了,這不是賠了嗎?”
“賠是肯定賠了。”國增笑著道︰“我剛從南邊的地里回來,家家戶戶,都在地里放水呢。溝里的水,排都排不出去了,南河的水都滿了,哪哪都是水,沒地排水了。棒子苗們,只能在地里泡著了。”
“這可不苦死了嗎,哎呀,這可完了。”老陳家道︰“昨天,我家老陳,也是去地里放水去了。放了半天的水,也沒排出去多少,完了,這下可真完了。”
“老天爺啊,就是不讓咱今年收秋。”秀巒的心態倒是很好︰“咱老百姓,就是靠天吃飯,天不讓你吃飯,你就甭想吃飯。”
“是啊,嫂子,種地過日子,哪能事事如意,咱這邊雖然也下雨,可比起南方來,咱這都是好的呢。”國增道︰“那邊,都爆發洪水了,連村都給淹了,更別說莊稼了。”
“是啊,看電視上說,南方正鬧洪災呢,死了不少人呢。”老孫家道。
“是嗎,都死人了?”老陳家瞪著大眼楮︰“死了多少人?”
“這我可不知道,你自己不知道看電視啊?新聞上,天天報。”老孫家道。
“國增,死了多少人?”老陳家又把目光,聚集在國增身上。
國增彎下身,將老陳家,老孫家,各自做的刷子,紛紛記上數,又都抱到一堆,接著,開始用小鍘刀,鍘平刷子表面,那些參差不齊的馬蓮根︰“現在統計,得有三四千人了吧。前幾天,領導不是都去湖北了嗎?就站在長江邊上,指導抗洪搶險。”
“我的天啊,死了這麼多人?你說說,可怎麼辦啊?”老陳家焦急萬分︰“唉,跟那些死了的人相比,咱損失點糧食,這還真不算什麼,不就是一個秋收嗎?沒了就沒了。”
“多虧了當兵的了。”國增一邊鍘著刷子,一邊道︰“成千上萬的子弟兵,都撲上去了,要不是他們,咱老百姓,指不定還得死多少呢。”
“是啊。”老孫家道︰“也都是些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每天泡在泥湯子里,可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