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堂回到家里,冷屋子冷灶的。別人家過年,都是熱熱鬧鬧的,只有他一個老光棍孤苦伶仃。家里沒個人氣,這年過的有什麼意思?尤其是今天在族里的會上,除了自己血脈門縫近的人,為自己說幾句公道話,還有誰向著自己?
恩堂心里有氣,過年,過個屁年。想起剛才那幾個人說的那些話,就覺得惡心,尤其是老族長,恩堂自言自語︰“什麼他媽的老族長,老狗屎,我還不知道你,要是給你袋白面粉,你都能跪下來管我叫爹。”恩堂看哪都不順眼,腳下的木墩子覺得礙眼,狠狠的踢了一腳,木墩子 當一聲,滾到了門檻上。
“這是哪來的這麼大氣,怎麼?要拆了這個家啊,日子不過啦?”一個老人剛好邁進來,差點被木墩子絆倒。
“喲,大爺,您來啦。”恩堂連忙賠笑︰“來,快進屋,屋里坐。”
大爺被請到了內屋,朝著屋子四顧環視了一下︰“也不怪他們說你,你看看你這日子過的。”
恩堂不高興了︰“大爺,今天還得虧你替我說話,你說說他們幾個,說的是人話嗎?里里外外的,有幾個向著我的?尤其是老族長,什麼玩意啊。”
大爺站了起來︰“行啦,少說沒用的廢話。老族長再不是東西,也是族長,說話也有分量,族里的規矩,也是他說了算。你跟他擰著干嘛?你傻啊,他就是個順毛驢,你得哄著他,順著他,他好什麼你不知道?我今天都想在會上抽你,有你這樣的嗎?學會在這種場合頂嘴了。換做是我,早把你趕出去了,你這輩子,都別再想進族里開會的門。”
恩堂蔫了下來︰“是,我今天的確有些莽撞了,大爺,我該怎麼辦啊?我是真心想過繼文信,你得幫我想想辦法,怎麼著才能讓老族長,站到我這邊?你是我大爺,你不管我,可就真的沒人管我了。”恩堂開始說起了軟話。
“現在跟我去我家,趁熱打鐵,我家那還有半袋子白面。你拿上,趕緊送到他家,說些好听的話,會說好話嗎?還用我教你嗎?”大爺站了起來,準備起身。
恩堂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大爺的意思,連忙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是啊,我把這茬忘了,他好什麼啊,他就好收禮。給他袋白面,他得美的上天,文信過繼的事啊,準成。”
大爺笑了︰“行啦,我話說到了,接下來怎麼辦,看你小子自己的本事了。走吧,到我家拿白面去,記住,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人啊,就是這樣,有點能耐,有點權力就想擺人一道,什麼能把這一道給趟開,還得是這個。”大爺說著,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搓了搓。
“明白,明白,謝大爺,謝大爺點撥我。”恩堂一個勁的感謝︰“白面就不用了,我這有,送他半袋,我還夠吃的。”
大爺見狀,也不再謙讓,家里人口多,多少白面也不夠吃。倒是恩堂,一個人有口吃的就行︰“行了,我走了,你要去就趕緊去,吃屎也得趁熱掐尖吃。矛盾別隔夜,大年初一就收禮,也讓那老小子高興高興。”
“明白,明白,我這就去,這就去。”恩堂一邊說著,一邊把大爺送出了門外。
待大爺走後,恩堂趕忙回到屋里,白面家里現在還有一袋半,恩堂拎起其中的半袋,扛起就往門外走,剛邁出屋門,又折了回來。放下半袋白面,又拎起旁邊的一整袋白面,興沖沖的往門外走。
路上,恩堂邊走邊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為了文信,他是豁出去了。不就是一袋白面嗎,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一袋白面能換文信,那他這個買賣做的可太值了。倘若送半袋,人家肯定會覺得自己摳搜的。
就像是今天會上,老族長講的一些話,不痛不癢的,沒人在意。可一整袋白面,這就不一樣了,這足以表明自己的誠心吧,這就像是老族長最後說的話,以後是共產黨的天下,大家得入黨。他說這話的時候,哪個不是瞪大了眼楮,豎起了耳朵听?
恩堂幾乎是一路小跑到了老族長家,進門就笑著個臉,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你小子怎麼來了?”老族長見恩堂來了,故意板起面孔,一副余氣未消的樣子。扭過頭坐在炕上,連看也不看恩堂一眼。
“大爺,我今天錯了。不該頂撞你,我給你來賠不是了,給你賠禮道歉了。當佷子的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饒了我吧。”恩堂道。
“你這個孩子啊,差點把你大爺氣壞了,餃子都沒吃幾個。”旁邊的大娘埋怨恩堂,又看到恩堂背著的白面︰“這是干什麼?這白面可貴著呢,每家每戶也分不了幾袋,最多給你分了兩袋吧?”
恩堂嘿嘿的笑著︰“我啊,有口吃的就行,家里還有半袋呢。”說著放下白面,又走到老族長面前︰“大爺,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了,以後我有吃的,喝的,我都孝敬您。您就是我親爹。我給您拜年了,我給您磕頭。”說著,恩堂立刻跪下,對著老族長,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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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族長卻依舊板著臉,沒把自己的頭扭過來,但卻用余光掃了恩堂一眼,心里想,這小子,還挺有心機的。
“你這個孩子,這是干嘛?”大娘上前去,連忙要拉起恩堂。
恩堂跪著不起︰“大娘,您甭管我,我今天錯了,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得認罰。大爺不原諒我,我就不起。”
“你看看你,你啊你啊,這孩子。”大娘拉著恩堂︰“趕緊起來,都是一家人,什麼錯不錯的,哪那麼多事。”拉了幾下,恩堂依舊像是塊大石頭似的,跪在原地,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見恩堂不起,大娘急了,沖著老頭子喊︰“我說,你說句話啊,孩子都這樣了,你怎麼也不言語一聲啊?”
老族長依舊不語,板著臉把頭扭到一邊,不看恩堂一眼。佷子就是佷子,就得知道自己輩分,就得知道,這個族里是誰說了算,亂了輩分還行?亂了倫理道德還行?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他,他還知道自己,姓什麼嗎?還知道自己的輩分嗎?還知道天高地厚嗎?
“大爺,我錯了,您不原諒我,我就跪著不起。我就繼續給您磕頭,直到您原諒為止。”恩堂什麼也不顧了,反正自己是佷子,佷子給大爺磕頭天經地義。再說了,這大過年的,給大爺磕幾個頭,這不是應該的嗎?誰讓人家是族長,是長輩,是大爺。就算恩堂剛才,還恨他恨的咬牙切齒,可現在,必須得表達自己的誠懇,這是態度,一袋白面他豁得出去,面子更豁得出去。
“我錯了,大爺,大爺,您得管我,您得向著我。”恩堂說著,砰砰砰,又是幾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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