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本能地強行掐斷了所有攻擊的念頭,雙手結印的動作戛然而止,心神如繃緊的弓弦般向內收縮,全力安撫體內那因驟然剎車而幾乎要失控暴走的源力。
空中那些即將凝聚成型的、體積更加龐大的土黃砂礫,失去了後續源力的支撐,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瞬間潰散,化作點點渾濁的光點飄散開來。
柳如山壓力驟減,劍鞘劃出的圓光瞬間穩固如初。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南飛塵眼神的變化和那戛然而止的攻勢,目光如電,瞬間掃向南家陣營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滿譏誚的弧度︰“哼,忍不住出手干預了麼?南家,也就這點氣量了。”
機會稍縱即逝!
柳如山眼中精芒爆射,不再有絲毫猶豫!他腳下猛地一踏,“轟!”堅硬的青石台面瞬間被踏出一個淺坑,碎石飛濺!借著這股狂暴的反沖之力,他身形如離弦之箭,猛然拔地而起,直沖半空!
人在空中,腰身如弓,右臂肌肉賁張,五指已牢牢扣住了懸于腰側的斬心劍柄!
“鏘——!!!”
一聲清越悠長、仿佛能撕裂蒼穹的劍鳴響徹雲霄!斬心劍,終于出鞘!
只見一道難以形容的寒光,如同九天銀河倒瀉,自柳如山手中驟然迸發!劍光凝練如實質,足有數丈之長,帶著斬斷一切虛妄、破滅一切阻礙的凜冽意志,撕裂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尖銳嘶鳴!
它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微微扭曲,狂暴的源氣被蠻橫地排開、切割,形成肉眼可見的紊亂氣浪波紋,瞬間佔據了半邊武戰台的視野!
“劍出!”
台下無數觀眾,無論是普通看客還是源者修士,此刻無不駭然失色,雙目圓瞪,嘴巴下意識地張開,發出此起彼伏、充滿震驚與敬畏的抽氣聲和驚呼!
“我的天!”
“好可怕的劍光!”
“第一戰他竟連劍都沒拔?!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
“南飛塵危矣!”
那道驚艷絕倫、仿佛要將天地都劈開的寒光,已如雷霆萬鈞之勢,朝著剛剛穩住心神、源力損耗近半的南飛塵當頭斬落!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南飛塵瞳孔縮成了針尖,強烈的求生欲壓過了所有驚駭!
他亦是狂吼一聲,試圖在氣勢上不落下風︰“來得好!” 右手閃電般在左手芥子戒上一抹,一把門板般厚重、刃口閃爍著森冷寒芒的厚背鬼頭大刀已然在手!
左手毫不猶豫地緊握刀柄末端,雙臂肌肉墳起,將全身殘存的源力毫無保留地灌注于刀身之上!
“著!!!”
他吐氣開聲,聲震四野!雙臂掄圓了鬼頭大刀,由下至上,帶著開山裂石般的狂暴氣勢,迎著那道仿佛能斬斷一切的恐怖劍光,狠狠劈去!刀身之上土黃色的源力光芒暴漲,形成一道厚重的刀罡!
下一瞬!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炸開!如同兩顆隕星在武戰台上空轟然對撞!
刺目的光芒瞬間吞噬了刀劍交擊的中心點,狂暴無匹的能量沖擊波以肉眼可見的環形氣浪,向著四面八方瘋狂擴散、橫掃!
最內圈的前排看客只覺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狠狠拍在胸口,呼吸猛地一窒,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頭發向後狂舞,不少人甚至被這股強橫的氣浪推得踉蹌後退,臉上寫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
碎石塵土被高高卷起,彌漫了小半個廣場!整個武戰台都在這一擊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觀禮台上,南家三長老南震瑾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眉頭深深鎖成了一個川字。
他渾濁卻銳利的雙眼死死盯著下方轟鳴作響、煙塵彌漫的武戰台,那由堅硬青罡石構築的台面,竟在柳如山凌厲的劍氣和南飛塵狂暴的刀芒對撼下,不斷崩裂出蛛網般的可怕裂痕,碎石如雨點般簌簌落下。
每一次劇烈的踫撞,都仿佛踩在南家顏面的脆弱神經上。
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聲音如同寒冰碎裂,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喝問左右︰“這武戰台,究竟有多久未曾修繕了?!區區一個四印源師的攻擊,就讓它如此不堪重負了嗎?簡直丟盡我南家的臉面!”
侍立在他身旁的數十位南家高層,聞言皆是心頭一凜,臉上瞬間堆滿了難色,眼神飄忽,互相交換著尷尬與心虛的目光。
其中一位負責庶務的胖長老,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下意識地捻著袖口。
武戰台?在青萍城中,它早已淪為象征性的擺設,高高在上的南家、大宗門,誰敢挑戰其權威?又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敢真刀真槍地站上去向南家叫板?
久而久之,維護修繕的費用,自然成了賬本上無人問津的數字,最終……順理成章地流入了他們這些“勞苦功高”的管事者囊中。
誰能想到,今日竟真跳出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柳如山,膽敢提出“武戰南家”?
更要命的是,那筆本應用于加固武戰台的巨額資金,早已化作他們宅邸的雕梁畫棟、妻妾的珠翠環佩,此刻讓他們再吐出來?無異于剜心割肉!
南震瑾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緩緩掃過這群面色各異的家族高層。
無需多言,從他們閃爍的眼神、僵硬的肢體和那幾乎凝滯的空氣里,他已然洞悉了其中齷齪。
他鼻中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如同悶雷滾過觀禮台︰“哼!我不管你們之前做了什麼,也不管你們現在想什麼辦法!
下一次武戰開啟之前,這武戰台必須給我全面加固,恢復如初!若再出現今日這般搖搖欲墜的丑態,休怪我家法無情!”
“遵命!謹遵三長老之命!”眾高層如蒙大赦,齊齊躬身應諾,聲音洪亮卻難掩一絲慶幸。
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不少人悄悄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們心照不宣地交換著眼色︰下一次武戰?且看今日戰況,南飛塵雖然一時受挫,但底蘊深厚,多半能最終拿下這不知死活的小子。
只要贏了,這“修繕加固”之事自然可以繼續拖延下去,那筆“消失”的資金,也就能繼續安穩地躺在他們口袋里了。
至于加固?總有“籌措困難”、“材料短缺”等等理由可以搪塞。
就在這高層們各懷鬼胎之際,台下驟然響起刺耳的破空聲!
“噌——!”
一道森寒刺骨的劍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閃電,毫無征兆地爆發!
眾人驚駭望去,只見煙塵中柳如山的身影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殘影,已然鬼魅般欺近被震退的南飛塵身前。
他手中那柄古樸長劍“斬心”,此刻化作一條擇人而噬的冰冷游龍,劍尖震顫,帶著刺耳的尖嘯,直指南飛塵周身要害!
劍勢連綿不絕,快、準、狠到了極致。
“叮叮當當!鏘鏘鏘!”
密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聲瞬間炸響!南飛塵臉色鐵青,手中大刀舞得密不透風,勉強格擋著那無處不在的劍光。
然而柳如山的劍術刁鑽狠辣,每一劍都如同毒蛇吐信,精準地刺向他防御的空隙與薄弱之處。
南飛塵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那連綿不絕的攻勢讓他疲于招架,體內源力劇烈消耗,手臂更是被震得陣陣發麻。
他憋屈地發現,自己竟完全被壓制在了下風,別說反擊,就連維持滴水不漏的防御都開始捉襟見肘,腳步被逼得連連後退。
“此子……竟連劍術也如此精妙絕倫!”就連一直冷眼旁觀的南飛嶂,此刻也忍不住低聲驚嘆,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復雜。
即便柳如山是挑戰南家權威的敵人,這手凌厲無匹、深得快狠準三昧的劍法,也由不得人不服氣。
這小子,確實有狂傲的資本!
轉眼間,南飛塵已被逼退至武戰台邊緣,距離那象征著落敗與恥辱的台下,僅剩最後丈許之地!腳下碎裂的石塊提醒著他退無可退的絕境。
一股強烈的羞辱感和暴怒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
“吼!”南飛塵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柳如山。
他猛地右腿向後一蹬,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借著反沖之力,手中大刀帶著決絕的狠厲,自下而上閃電般撩起!這一刀,灌注了他全身的蠻力與不甘!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刀劍猛烈踫撞,火星四濺!這猝不及防的、孤注一擲的反擊,蘊含的力量遠超之前,終于將柳如山那連綿如潮的劍勢強行震開了一線空隙。
柳如山並未硬抗這股狂暴的力道,而是借著刀身上傳來的巨力,身體輕盈地一個旋身,如同掠水的鷂鷹,穩穩地落在了南飛塵左前方數步之外,衣袂飄飛,氣息平穩,仿佛剛才那激烈的攻防只是一場熱身。
“怎麼?堂堂南家俊杰,這就沒勁了?”柳如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語氣帶著一絲玩味,聲音清晰地傳遍了寂靜的武戰台。
這輕飄飄的話語,落在南飛塵耳中,卻比最惡毒的咒罵還要刺耳十倍!
他本就因久攻不下而焦躁羞憤,此刻被當眾如此奚落,一張長臉瞬間漲得如同豬肝,脖頸上青筋暴跳,仿佛要滴出血來。
“你!找!死!”南飛塵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每一個字都蘊含著滔天的怒火和殺意,如同瀕臨爆發的火山。
下一刻,他似乎徹底拋棄了所有顧忌,眼中只剩下瘋狂與毀滅。他不再理會柳如山的挑釁,猛地將大刀重重拄在身前碎裂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同時,他空出的左手飛快地在胸前結出一個個繁復而詭異的手印,口中更是念念有詞,吐出古老晦澀的音節。
一股極其狂暴、混亂的氣息驟然從他體內升騰而起!
肉眼可見地,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下,根根血管如同蚯蚓般賁張凸起,仿佛隨時要爆裂開來。
全身的源力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朝著他持刀的右臂奔涌匯聚!
熾熱的白氣如同蒸騰的沸水,從他頭頂、周身毛孔中“嗤嗤”地噴涌而出,瞬間將他籠罩在一片扭曲視線的熱浪之中,整個人如同燃燒的火爐!
“要拼命了嘛?看來是被逼到絕路了……”柳如山低聲自語,眼神也凝重了幾分。
他不再保持那隨意的姿態,右手斜斜提起“斬心”劍,穩穩橫于胸前,劍尖直指南飛塵。
而他的左手,則同樣開始飛速變化,結出一串串更加玄奧、更加迅捷、甚至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手印,指尖劃過空氣,留下淡淡的源力殘痕。
台下的路遙看得目不轉楮,他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結印手法,柳如山左手的動作快得幾乎產生幻影,每一個指訣都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奧妙,讓他心中充滿了強烈的好奇與探究欲,眼楮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那翻飛的指尖。
“啊——!!!”
南飛塵的施法終于完成!伴隨著一聲仿佛撕裂靈魂的痛苦咆哮,他體內所有狂暴的源力如同百川歸海,盡數灌注到了那柄厚重的大刀之上!
刀身劇烈震顫,發出嗡鳴,一層濃郁得如同實質鮮血的淡紅色光膜瞬間覆蓋了整個刀體,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凶戾氣息!
而在那刀尖之上,更是凝聚出一道長達一丈、凝練到極致的耀眼光芒!
這刀芒吞吐不定,鋒銳無匹,仿佛連空間都要被其割裂,隱隱間竟有了一絲“刀意”雛形的恐怖威勢!
“嘶——好強的刀芒!這南飛塵……竟已觸摸到了‘刀意’的門檻?只差臨門一腳了!”看台之上,不乏眼光毒辣、經驗豐富的觀戰者,立刻有人失聲驚呼,語氣中充滿了震撼。
面對這足以劈山斷岳的恐怖一刀,柳如山臉上的平淡終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專注與肅穆。
他左手不再結印,而是緩緩伸出,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情人的發絲,用拇指與食指的指尖,輕輕拈住了“斬心”劍那寒光四射的劍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