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棗樹的樹冠突然一陣烈震顫。
一道蜷縮成奇異弧度的幼小身影，像是被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提線木偶，輕飄飄地自繁枝密葉間 “浮” 了出來。
胡亥的瞳孔猛地收縮，整個人像被釘入凍土的木樁般僵直，小小的臉蛋上露出了大大的驚駭之色。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攀爬而上，他徒勞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直到他如同落葉般無聲無息地飄至秦明身邊，輕觸地面後。
胡亥才感覺禁錮周身的無形枷鎖轟然碎裂。
他踉蹌著向前撲出半步，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小臉上的驚駭已經變成了巨大的激動。
“我靠！這簡直牛逼壞了！”
听著胡亥滿口的驚人之語，秦明下意識的扯了扯嘴角。
他實在是有些想不通
為什麼同樣的生長環境，扶甦在三四歲的時候是那麼謙遜有禮，乖巧可愛。
怎麼到了胡亥這里，在剛剛才開始能夠流暢說話的年紀，就變得出口成髒呢？
秦明為此還特意將伺候胡亥的太監宮女換了一批，但習慣已經養成，一時半會兒胡亥仍然還是這副樣子......
可能人與人之間的天性真的差別如此之大吧，即便是身為同父異母親兄弟的扶甦和胡亥......
“先生！這招你可一定要教我！”
胡亥的臉上充滿急不可耐，甚至話語間還帶著一絲命令的語氣。
秦明無奈的嘆了口氣。
或許是因為扶甦小時候，嬴政還沒有親政，所以見識過人情冷暖。
而胡亥自打出生以來，嬴政的威嚴早已深入人心。
所以這小家伙從小便受到周圍人的吹捧，以及所有人對他的言听計從。
而唯一能震懾住他的嬴政又太忙，根本沒有時間管教他，以至于讓他養成了現在這副無法無天的樣子。
說實話，秦明都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兒管教他了......
“屁股不疼了？”
听到這話，胡亥頓時感覺自己的小屁股一緊。
“嘶~”
前兩天被秦明抽的腫脹的屁股才剛剛消下去。
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胡亥心中滿是氣憤與無可奈何。
自從一年前不知道從哪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先生。
他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就連之前對他百事順從的太監宮女們，以及父王母後。
都對秦明的殘暴視而不見！
所以沒辦法，胡亥只能故意表現出一副可憐委屈的表情。
根據一年來被打屁股的經驗，胡亥總結出來，這一招是對秦明最管用的了！
果不其然，秦明似乎就吃他這一套。
“行了，只要听話，先生我是不會無緣無故打屁股的。
喏，這里有糕點兒，吃不吃？”
沒有任何一個小孩能逃脫得了甜品的誘惑。
胡亥先是使勁點了點頭，然後立馬撲向了桌上的糕點。
扶甦見狀感慨道。
“胡亥性子頑劣，也就先生您能治得了他。”
“若他不是公子胡亥，換誰來都能治了他。”
扶甦宛然，先生這話說的倒是一點兒都沒錯......
秦明看著胡亥心滿意足吃著糕點的樣子，心中感嘆道。
說到底胡亥也只是一個性子頑劣些的孩子。
只不過因為他的身份，沒人敢管教他，這才讓他長大後依舊無法無天。
秦明明白。
一個天性頑劣的孩子，是記吃不記打的。
在沒有開竅以前，打多少次都沒用。
天性使然，讓他們根本沒法真正的安穩。
但卻不能因此就不打了。
總得有人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他，有些事情是錯的。
這樣，以後才會有長直溜的可能......
“看得什麼那麼入迷？”
秦明將話題轉移到了扶甦的身上。
扶甦把手中的《商君書》放在桌案上，指尖在竹簡間來回滑動。
“從前商鞅君‘竭盡心力，沒有二心，一心為公，不顧私利，功者賞，過者必罰’，從而讓秦國百姓勇于為國家作戰，不敢私下爭斗，讓王公貴族們同樣謹遵秦律，不敢輕易逾越。”
秦明點了點頭，正是因為商鞅嚴格執行法家理念，才讓秦國從弱小變得強大。
卻也因此徹底得罪了秦國的老牌世家，最終落得了一個悲慘的下場.....
扶甦繼續說道。
“但孟子卻說‘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
“所以呢，你怎麼看？”
“這兩者看似矛盾，實則相輔相成......
如今父王以武力統治天下，應當效仿管子以‘禮、義、廉、恥’，為國家的四個根基，用法律建立規則，用禮制引導人心......”
秦明繼續點頭，臉上控制不住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真是不枉他用心良苦的教導扶甦啊。
呃，當然也有李斯的功勞。
秦明瞥了眼正在傻笑著狼吞虎咽的胡亥。
唉......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當真是比人和狗的差距還大......
扶甦繼續說著自己的看法。
“商鞅依法治國的理念，確實讓秦國變的強大，卻也讓百姓們變得只知道為了獎賞而去做對國家有利的事......
扶甦覺得，這不是一種健康的發展......
或許短時間內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長此以往下去.....”
扶甦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他也不確定到底會出什麼問題，但他就是覺得，治理一個偌大的國家，不能只用一種單一的方法。
這時，胡亥抓著糕點湊了過來。
秦明像是沒有看見他一樣，對扶甦開口道。
“繼續說下去。”
“扶甦認為，禮制和法律本來就不可分割，就像《荀子•君道》里說的，‘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
如果沒有‘君子’施行‘仁政’，法律最終會成為酷吏手中的凶器......”
“扶甦認為，治理國家就像調試琴瑟，‘律法’如同琴弦緊繃的部分，‘禮制’如同琴弦舒緩的部分......
要想治理好一個國家，應當把握好兩種極端的情況，掌握好其中的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這里，秦明眼楮一亮，控制不住的笑出了聲。
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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