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家宗祠內，重要之人全部被召集于此。
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甦暮雲坐在主座之上，左右兩邊空出兩個位置。
一個是三年的前壽終正寢的大長老之位。
一個是兩年前死在天道境雷劫之下的二長老之位。
若說甦暮雲是甦家殺力最重的劍，那這兩位便是甦家無可爭議的中流砥柱。
如今甦暮雲修為盡失，兩大長老接連身死，甦家如同一棵中空的參天大樹，不來風時都搖搖欲墜。
何況現在從朝堂襲來一場將魏國江湖摧枯拉朽的狂風。
祠堂內，死寂無聲，針落可聞，氣氛壓抑的讓人難以喘息。
甦暮雲疲憊的目光巡視眾人一圈後，緩緩開口。
“朝廷大軍已經下了最後通牒，百花城已至危急存亡之時，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百花城年輕一輩第一人，天驕榜第二的甦雲軒當即起身，目光堅定。
“我百花城作為江湖門面，若是此刻低了頭，其余三國朝廷紛紛效仿，那我們豈不是成了整座江湖的罪人。”
“雲軒願以死明志，絕不離開百花城。”
甦雲辰、甦雲間等甦家年輕一輩也都紛紛站出來。
“我等願為甦家流盡滿身血。”
百花城的城門一直未曾關上過，甦家也從未阻攔任何想要離開之人。
怕死之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敢留下來之人，心中必然已經做好了必死準備。
權力僅次于甦暮雲的三長老皺了皺眉頭，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用力一拍椅子，起身罵道︰
“一群兔崽子，真他娘活膩歪了。”
“老子們這些老骨頭還沒死絕呢，甦家風骨輪不到你們來豎。”
“麻溜給老子滾蛋。”
一向對爺爺唯命是從的甦雲軒這次沒有妥協，目光死死盯著怒發沖冠的爺爺。
“三長老，我們身上留著甦家的血，豈能做那縮頭烏龜。”
三長老聞言，恨不得呼起大嘴巴子。
“誰三長老？”
“老子他娘是你爺爺，少跟我上綱上線。”
“滾，給老子立馬滾。”
這可是他第一次從孫子口中听到三長老這個稱呼，太生分了，這不妥妥大不孝嗎？
若是以往見爺爺發這麼大火，甦雲軒估計早就退讓了。
只不過這次甦雲軒倔強的沒有妥協。
“我先是甦家之人，才是你孫子。”
“我哪也不去，死也要死在百花城。”
三長老看著目光無比堅定的孫子，心中頗為無奈，這性子與自己一般，一根筋的主。
他只能將目光看向甦雲軒身邊的甦雲辰、甦雲間。
“他不滾，你兩個滾。”
甦家三子可不能完全折在這里，需要將來有人重鑄甦家榮光。
向來寡言少語的甦雲辰只是握著劍低下頭 ，沒說半句話卻表明了自己不會離開百花城半步的想法。
三人中實力最弱的甦雲間臉上露出淡淡無奈笑意。
“百花城沒了，流亡在外的甦家人便成了孤魂野鬼，有何意思？”
“倒不如堂堂正正一戰，讓衛羨那老匹夫知道江湖最不缺便是風骨。”
“今日亡了一座百花城，明日便會千座萬座百花城。”
三個天才，個個傲骨錚錚，可把三長老氣壞了。
“老四老五，把這三頭牛綁了，全部帶走。”
四長老和五長老剛想動手，主座上的甦暮雲便開口道︰
“整座天下都在看著百花城，往大點說，現在甦家就像是江湖的脊梁，打斷了不足為懼，若是自己彎下去了，江湖便再也抬不起頭了。”
“也罷，那就讓整個江湖看看百花城老少皆是硬骨頭，打得斷，壓不彎。”
說罷，甦暮雲起身，取下供奉在祠堂天下第二名劍‘百花’緩緩系在腰間。
這是他第一次握起百花城的鎮城至寶‘百花’。
劍還是那柄天下第二的名劍，人卻已經不是天下第一的劍客。
三長老與甦雲軒三人擦肩而過時，用力拍了拍他們的肩頭，爽朗笑道︰
“不愧是我甦化的孫子，有種。”
“不愧是我甦家子弟，有血性。”
“甦家可以死絕，但不能做軟骨頭，江湖的罪人。”
離開祠堂之後，甦暮雲單獨找到三長老甦化，嘆了一口氣道︰
“三長老，百花城便交給你了。”
作為家主，他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看著甦家去送死。
甦化看向甦暮雲腰間懸掛的‘百花’，已然知道了他的想法。
“你要去魏都？”
甦暮雲點點頭，身上更多了一份遲暮之氣。
“我們一把老骨頭，死了便死了，可那些後生還年輕，甦家的香火也不能斷絕。”
“你我不能成為甦家的罪人。”
甦化點點頭，擔心道︰
“你留下，我去。”
甦暮雲拍了拍腰間的‘百花’。
“真當我這廢人一點用都沒有了嗎？”
說罷，他緩緩將腰間的百花拔出寸余，一瞬間，百花城內所有光禿禿桃樹枝頭都努起了花苞。
無一例外，每一朵花皆是含苞待放的樣子，似是一夜醒來便會千樹萬樹桃花開。
按理來說，最遲還需要一個月，滿城桃花才會有這般含苞待放的模樣。
世間能有幾人從天門之外又殺回來，哪怕身上沒有半分修為，卻也難以用常理看之。
“今年估計是看不到滿城桃花開了。”
甦化渾濁的眼眶之中已經滿是淚水，雖然他不知道修為盡失去的家主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感覺到家主身上僅剩不多的生命在飛速流失。
顯然，甦暮雲是以流逝生命為代價，方才造就‘劍出寸余，滿城花待’的奇觀。
當滿城桃花綻放之時，也就意味著甦暮雲生命流失殆盡。
“走了，若是有機會，記得替種棵桃花。”
甦化看著甦暮雲一步踏空去的灑脫背影，淚流滿面。
“甦化恭送家主。”
甦暮雲不欠甦家什麼，但甦家卻欠這位家主太多太多。
他這一去，注定不可能活著回到百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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