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棋盤崩解成星塵的剎那,林墨感覺腳下的虛空突然變得堅實。
不是踩在實地的觸感,更像踩在某種流動的銀綢上——命運母線正托著他的鞋底,每一絲震顫都清晰傳遞到脊椎。
他低頭,看見銀白的光帶在腳下舒展,像活物般纏繞他的腳踝,那些曾經讓他仰望的法則紋路,此刻正順著他的血管往心髒里鑽。
“林墨?”葉婉清的手還按在他心口,掌心能清晰觸到他加速的心跳。
她剛才下意識護住他後退,可這人卻像被什麼勾住了魂,站在白光里動也不動。
此刻她踮腳,指尖輕輕踫了踫他眉心那枚暗紅印記,溫度高得驚人,“燙成這樣,是中了什麼術?”
林墨回神,抓住她欲縮回去的手按在自己臉頰上。
他的瞳孔里還映著消散的虹光,嘴角卻揚起慣常的清淺笑意︰“不是術法。是……”他頓了頓,喉結滾動,“我能摸到命運的骨頭了。”
青鸞的身影從星塵里顯化出來。
這命書化身往日總掛著溫和笑意的眉眼此刻緊蹙,指尖抵著書頁的關節發白︰“變量執棋者的權柄,從來不是饋贈。”她的聲音里帶著命書特有的沙沙聲,像古卷在風中翻頁,“你現在能感知到的,是整個變量之域的規則在重構——但力量越大,偏差越容易被放大。若你重塑命運,必須確保……”
“不會引發更大的混亂。”林墨接完她的話,轉頭看向葉婉清。
她的發絲被星塵擾動得有些亂,眼尾還沾著點沒散的虹光,像極了去年在實驗室通宵改靈能芯片時,他偷偷拍的那張照片。
那時她也是這樣,明明困得眼皮打架,還硬撐著核對數據。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松開葉婉清的手,抬指輕輕撫平青鸞皺起的眉,“當年在古玩街撿到青玉時,我不過是想弄清楚那東西為什麼能吸收我手心的汗。後來破解星羅鎖魂陣,用代碼拆解古陣圖,創立靈能科技公司……”他的目光掃過自己虎口的薄繭,那是當初為改良丹方,反復調配靈植時磨出來的,“每一步我都在打破規則,但從來不是為了破壞。”
葉婉清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蹭得他腕骨發癢︰“所以你現在要做的,不是推翻命運,是……”
“構建兼容層。”林墨從儲物戒里取出那方變量印璽——這枚由他用靈能芯片核心材料融合上古玄鐵鍛造的印璽,此刻正泛著幽藍的光,“就像給電腦裝雙系統。原本的命運軌道是固定程序,現在我要加一層可調參數,讓修士能選飛升或留世,讓凡人有機會觸踫修行之路。”
青鸞的指尖在命書上劃出一道金痕︰“這需要重新定義‘命數’的底層代碼。你確定……”
“確定。”林墨將印璽按在命運母線上。
銀白的光帶突然翻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無數細碎的符文從印璽邊緣溢出,在虛空中勾勒出復雜的陣圖。
他的眉心印記開始發燙,暗紅逐漸轉為鎏金,每一道紋路都在復制他記憶里的變量法則——那方前世玉簡里的內容,此刻終于與現世的規則對上了榫。
葉婉清退後半步,目光追著那些浮動的符文。
她曾見過林墨在實驗室寫代碼,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如蝶;見過他在丹房改丹方,筆在紙上游走似劍;可此刻的他更像在編織一張網,一張能網住命運的網。
她摸出隨身的青霄劍,劍鞘輕輕踫了踫他的後腰——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從前在秘境遇到危險時,她總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我在”。
林墨的指尖頓了頓,側頭對她笑︰“幫我遞符筆。”
她從儲物袋里取出那支他親手用靈竹和芯片導線做的符筆,遞過去時故意用指腹蹭了蹭他掌心︰“要是累了就說,本姑娘扛著你跑。”
“好。”林墨接過符筆,筆尖蘸了蘸命運母線的銀光,“第一筆,破固定。”
虛空中的陣圖突然亮了三分。
原本像鐵鏈般鎖死的命運軌道開始松動,有幾縷銀線脫離主軌,在空中繞成小圈——那是個普通上班族的命數,此刻正從“退休、病死”的固定路徑,變成“學武、築基、選擇是否飛升”的分支選項。
“第二筆,容變數。”林墨的呼吸逐漸急促,額角滲出細汗。
他能感覺到命書在背後輸送力量,葉婉清的青霄劍在為他穩住靈脈,“就像程序里的if ese如果 否則),每個選擇都該有對應的結果,而不是被一條路走到黑。”
青鸞的書頁突然自動翻到最後一頁。
那頁原本空白的紙面上,開始浮現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那是新命律的注腳。
她盯著那些字,眼尾的金紋微微發亮︰“你在給‘命運’裝彈性……這樣就算有人選錯路,也有修正的余地。”
“第三筆……”林墨的聲音突然發顫。
最後一道主符需要連接他的識海與命運母線,這是最危險的一步,稍有偏差就會被法則反噬。
他想起第一次用吞噬體質吸收靈氣時,那種被撕裂又重組的痛;想起在雷劫里硬扛九道天雷,焦黑的皮膚下新肉生長的癢;想起葉婉清在他渡劫失敗時,用本命真元渡給他的那口熱氣……
“墨。”葉婉清的手按上他後頸,靈息順著大椎穴灌進來,“我在。”
林墨閉了閉眼,符筆重重落下。
整座變量之域突然安靜下來。
那些浮動的符文開始融合,形成一個流轉著藍金雙色光的球體——這是他構建的“變量兼容層”,像個透明的繭,將原本的命運軌道包裹其中。
他能清晰感知到,某個山村的小丫頭不再注定“嫁人生子”,而是多了“偶得古玉、踏入修真”的支線;某個即將隕落的金丹修士,多了“傳功弟子、含笑坐化”的可能。
“成了。”林墨松開符筆,符筆“當啷”掉在命運母線上,濺起一串銀珠。
他轉身想抱葉婉清,卻見她正仰頭望著虛空,瞳孔里映著某種令她警惕的光。
青鸞的書頁“嘩啦”合上,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尖銳︰“退!”
林墨本能地拽住葉婉清往旁閃。
幾乎是同一瞬間,那道他曾在因果棋盤崩解時听過的玄金古鐘轟鳴炸響,比之前更沉,更怒。
“你竟敢篡改根本命律!”
這聲音不再是機械的嗡鳴,而是帶著上界法則的威壓,像無數道聲音重疊在一起,震得林墨耳膜生疼。
他抬頭,看見虛空裂開一道金縫,一道水桶粗的金色雷霆正從中劈下,電蛇在雷身周圍游走,每一絲都帶著“不可違逆”的規則之力。
葉婉清的青霄劍“嗡”地出鞘,擋在兩人身前。
劍身上的青鸞紋突然活了過來,振翅欲飛。
可那雷霆連停頓都沒有,直接穿透劍刃的虛影,目標直指林墨剛建立的變量兼容層——那里是新命律的核心,一旦被擊碎,所有改變都會被抹除。
林墨的指尖掐入掌心。
他能感覺到變量印璽在儲物戒里發燙,命運母線在腳下瘋狂震顫,像在提醒他什麼。
葉婉清的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腕,溫度透過皮膚傳來,比他眉心的印記更灼人。
“婉清,”他低頭對上她泛紅的眼尾,“幫我穩住靈脈。青鸞,用命書護住兼容層。”
金色雷霆在頭頂凝聚,越來越亮,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林墨深吸一口氣,將變量印璽拍在胸口。
暗紅的印記突然暴漲,包裹住他整顆心髒,他听見自己的骨血在轟鳴,听見命運母線在歡呼,听見前世記憶里那方玉簡的最後一句話——
“變量從不是破壞者,而是……”
雷霆落下的前一刻,林墨笑了。
他終于知道後半句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