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在身後緩緩地合攏,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仿佛是在為這滿殿的驚惶、貪婪和冰冷的算計畫上了一個句號。這道門就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將殿內的一切都與外界隔絕開來。
殿內的空氣異常沉重,讓人幾乎無法呼吸。那股濁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仿佛是無數的幽靈在游蕩,給人一種壓抑和窒息的感覺。然而,當這股濁氣被廊下帶著血腥氣的夜風一吹,竟然神奇地變得稀薄起來,甚至還透出了幾分潔淨的氣息。
攙扶著上官乃大的兩名侍衛,他們的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盡管隔著一層冰冷的甲冑,但他們仍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臂彎中那具軀殼所散發出的非人寒意。這股寒意如同來自地獄的寒風,寒冷刺骨,讓人不寒而栗。
上官乃大的身體沉重如鐵,仿佛他的體重已經超過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極限。然而,在這沉重的軀殼之下,卻又透著一股瀕臨碎裂的脆弱。這種脆弱就像是千年玄冰,表面堅硬無比,但內部卻已經布滿了裂痕,仿佛只要輕輕一踫,就會瞬間崩解成無數的碎片。
“大……大人?”一名侍衛喉頭滾動,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上官乃大就像沒有听到一般,毫無反應。他的雙眼半閉著,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身體完全依靠著侍衛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立。然而,即使有人支撐,他的身體仍然不停地搖晃,仿佛下一刻就會倒下。
他的腳步踉蹌而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的腳落在冰冷的宮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也留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腳印。這個腳印中不僅有烏黑的血漬,還有塵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而令人作嘔的顏色。
阿阮緊緊地跟在上官乃大身後,她的小手死死地攥著他殘破戰袍的下擺,仿佛那是她在這波濤洶涌的大海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小臉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大大的眼楮里充滿了驚恐和不知所措。
深夜的王城,萬籟俱寂,唯有太醫署的燈火如白晝般耀眼,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署正得到緊急命令後,不敢有絲毫耽擱,趕忙召集所有當值的御醫,眾人面色凝重,戰戰兢兢地守候在門口。
不一會兒,上官乃大被人攙扶著緩緩走來。他的腳步踉蹌,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進入那彌漫著濃郁藥草氣味的內室後,上官乃大終于支撐不住,頹然坐倒在地。
眾人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幫他褪去那身殘破不堪的甲冑。甲冑上沾滿了凝固的血塊和污穢之物,與他的身體緊緊粘連在一起,仿佛已經融為一體。
當甲冑被完全褪去,露出上官乃大傷痕累累的身軀時,即便是那些久經沙場、見慣了各種傷患的御醫們,也不禁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那幾乎不能稱之為一具完整的身體。深可見骨的爪痕交錯遍布,幾處要害被洞穿的創口邊緣,肌肉呈現出詭異的灰敗色澤,隱隱有微弱的黑氣縈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這些可怖的傷口,滲出絲絲縷縷的污血。最觸目驚心的是左肩胛處,一個碗口大的焦黑窟窿,仿佛被某種極度污穢的力量腐蝕過,邊緣的皮肉仍在極其緩慢地、令人牙酸地消融著。
“這……這……”署正的手都在發抖,尋常的金瘡藥根本不敢往上敷,“穢氣侵體,深入骨髓……尋常藥物怕是……”
“用‘玉髓生肌膏’,拔毒。”上官乃大的聲音低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任由醫官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那雙冰冷的眸子越過忙碌的人群,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王城的喧囂似乎沉寂了些,但空氣里彌漫的恐懼與絕望,卻比那血腥味更加濃稠,絲絲縷縷纏繞著每一寸空間,如同無形的枷鎖,勒緊這座搖搖欲墜的城池,也勒緊了他剛剛被套上的“靖國公”與“鎮國大將軍”的冠冕。
權柄?呵。不過是沉甸甸的枷鎖,將他牢牢釘在這即將傾覆的破船之上。
“嗚……”一聲壓抑的嗚咽傳來。阿阮被血腥恐怖的景象嚇得縮在角落,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個上了年紀、面容慈和的醫女不忍,上前想將她帶開。
“讓她待著。”上官乃大眼皮都沒抬。
醫女的手僵在半空。阿阮卻像是得了某種許可,猛地掙脫,幾步沖到上官乃大身邊,不顧他滿身的血污,小手緊緊抓住了他冰冷的手指。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的暖意,順著那小小的指尖,極其艱難地滲入上官乃大被陰寒穢氣盤踞的經絡,如同投入冰海的一點星火,微弱,卻真實地存在。
上官乃大冰冷的目光微微動了一下,最終沒有推開。
藥膏敷上傷口的瞬間,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血肉骨髓里瘋狂攪動。上官乃大的身體驟然繃緊,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剛換上的干淨里衣。但他硬是沒發出一聲悶哼,只有那緊抿的唇角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著這非人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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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感受到他手指的劇烈顫抖,小臉更白了,另一只小手也慌忙伸過來,緊緊握住他冰冷的大手,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全部傳遞過去。
玉髓生肌膏不愧是皇家秘藏,藥力霸道。灰敗的傷口邊緣開始滲出粘稠腥臭的黑液,那是被強行拔出的穢毒。劇痛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稍緩,上官乃大的臉色已白得如同金紙,但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銳利,卻絲毫未減。
“大人,您……”署正看著那依舊猙獰的傷口,憂心忡忡,“需得靜養至少月余,否則……”
“沒有時間。”上官乃大打斷他,聲音因虛弱而更低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取甲來。”
“大人!萬萬不可!”署正和幾名御醫齊齊跪下,“您這身體……”
“我說,取甲來。”上官乃大重復了一遍,目光掃過眾人,那無形的壓力讓所有勸阻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當那套由宮內尚衣監連夜送來的嶄新明光鎧,被侍衛吃力地捧來時,上官乃大拒絕了所有人的攙扶。他深吸一口氣,那動作牽動了全身傷口,劇痛讓他的身體晃了晃。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拂過冰涼的甲片,感受著金屬的堅硬與沉重。然後,他猛地發力!
“ 噠… 噠…”沉重的甲片部件,被他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一塊塊扣合在自己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上。每一次動作,都伴隨著肌肉撕裂般的悶響和壓抑到極致的喘息,豆大的冷汗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不斷滾落。阿阮在一旁急得眼淚直打轉,小手想幫忙又不敢踫觸,只能無助地看著。
終于,最後一根束甲絲絛勒緊。嶄新的明光鎧覆蓋了滿身傷疤,在燈火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襯得他面容更加蒼白,但那挺直如槍的脊梁和眼中燃燒的冰冷火焰,卻讓他如同一尊剛剛從血與火中淬煉而出的修羅戰神。
他抓過那柄王命金劍。劍鞘上的翠綠紋路,在接觸到他掌心的剎那,似乎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隨即隱沒。
“走。”他邁步向外,步伐依舊沉重,卻不再搖晃。甲葉鏗鏘,每一步都踏碎了太醫署內沉重的寂靜。阿阮慌忙跟上,小手再次緊緊攥住了他冰冷的護腕邊緣,仿佛那是她的整個世界。
門外,奉命等候的禁軍副統領李崇煥早已按捺不住焦躁。看到上官乃大披甲而出,李崇煥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光彩,單膝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末將李崇煥,參見鎮國大將軍!王城內外戍衛軍、巡防營、金吾衛殘部,及青峰山、白雲觀馳援弟子共計三千六百七十四人,已遵令集結于西校場,听候大將軍調遣!”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看著上官乃大那蒼白如紙卻堅毅如鐵的面容,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執掌這危城最後的兵戈!
“帶路。”上官乃大只吐出兩個字。
西校場,一片狼藉。篝火在夜風中搖曳,映照著疲憊不堪、大多帶傷的士兵和那些身著道袍、神色凝重的修士。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汗臭和絕望的氣息。當上官乃大在李崇煥陪同下登上點將台時,嘈雜的校場瞬間安靜下來。
數千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敬畏,有期盼,有懷疑,也有深藏的恐懼。他們看到了那身嶄新的、與這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明光鎧,也看到了鎧甲下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眼中冰封般的殺意。更無法忽視的,是他手中那柄代表著無上王權與殺戮的金劍,以及……緊緊依偎在他腿邊,那個與這修羅場格格不入的驚惶小女孩。
上官乃大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鐵刷,緩緩掃過台下每一張面孔。沒有慷慨激昂的陳詞,沒有鼓舞士氣的許諾。他的聲音嘶啞,穿透夜風,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
“影妃伏誅,穢神之徑已斷。”
僅僅一句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塊,瞬間在疲憊麻木的人群中激起了劇烈的漣漪!士兵們黯淡的眼中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修士們緊繃的臉上也出現了震動。魔源……真的被斬斷了?
“然魔教余孽未清,烏國大軍壓境。”上官乃大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錐刺骨,“王城存亡,只在旦夕!”
他猛地舉起王命金劍,劍鞘上的翠綠紋路在火光下似乎流轉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光暈。
“我,上官乃大,奉王命,掌生殺!自此刻起,王城內外兵馬,皆歸我節制!”
“令一︰李崇煥!”
“末將在!”李崇煥踏前一步,聲如洪鐘。
“著你率本部禁軍精銳八百,即刻起,按此名單,全城搜捕!”上官乃大甩出一卷染血的帛書,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和地址,那是他從影妃巢穴死戰帶出的魔教潛伏名單,“名單所載,及與其勾連者,無論官民貴賤,一經查實,就地格殺!懸首示眾!有阻撓者,以同謀論處,立斬不赦!”
“末將領命!”李崇煥雙手接過帛書,眼中殺機畢露。
“令二︰青峰山掌教玄誠真人,白雲觀主清虛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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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仙風道骨的老者越眾而出,稽首︰“貧道貧道)听令。”
“煩請二位真人,率門下弟子,即刻布設‘淨穢清光陣’于四城要害!凡有穢氣異動、魔教妖法波動處,陣法示警,全力絞殺!同時,救治傷患,清除殘余穢氣污染!”
“謹遵大將軍令!”兩位真人肅然領命。
“令三︰巡防營都尉張猛!”
“末將在!”一個滿臉血污、斷了一臂卻用布條草草包扎的粗豪漢子應聲出列。
“著你部殘兵,即刻分赴各坊市,組織青壯,加固工事,搬運滾木 石火油!告訴百姓,魔源已斷,死守王城,尚有一線生機!畏縮避戰、散布流言、私通外敵者,殺無赦!”
“得令!”張猛獨臂重重捶胸。
一連三道殺氣騰騰、不容置疑的軍令,如同三記重錘,狠狠砸在眾人心頭。沒有解釋,沒有余地,只有最直接的殺戮與生存的鐵律!校場上死寂一片,只剩下篝火燃燒的 啪聲和粗重的呼吸。恐懼被更強烈的求生欲和那鐵血命令中蘊含的一絲希望暫時壓下。士兵們握緊了殘破的兵器,修士們默默掐起了法訣。
“至于爾等,”上官乃大的目光掃過校場上剩余的士兵和修士,“整備軍械,分發丹藥,半個時辰後,隨我——巡城!”
“謹遵大將軍號令!”短暫的沉寂後,山呼海嘯般的應諾聲猛然爆發,直沖雲霄,竟短暫地驅散了籠罩王城的沉沉死氣!
上官乃大轉身,不再看台下。阿阮緊緊跟著他,走下點將台。李崇煥等人立刻領命而去,校場上瞬間動了起來,如同一個被強行注入生機的垂死巨人。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撕裂了剛凝聚起的氣氛。一名渾身浴血、背上插著兩支箭矢的斥候騎兵,如同血葫蘆般從馬背上滾落,嘶聲力竭地吼叫︰
“報——!烏國先鋒,‘血鷹軍’!距西城門……不足三十里!人數……過萬!旌旗蔽空!”
“血鷹軍”三個字,如同地獄吹來的寒風,讓剛剛升騰起一絲熱氣的校場瞬間再次墮入冰窟!那是烏國最凶名昭著的精銳鐵騎,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活口不留!他們來了!來得如此之快!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死死聚焦在那個剛剛走下點將台、身披明光鎧的冰冷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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