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無日月。
陳末徹底沉浸在了引導能量、修復己身的漫長過程中。意念的蛛絲在一次次的嘗試中斷裂、重連,變得逐漸堅韌。他對體內能量的感知和掌控,也從一個完全的被動承受者,開始向一個生疏的引導者轉變。
月華藤的菁粹依舊源源不斷,溫和卻磅礡。系統持續監控著汐的狀態,那個數字依舊令人心悸的低迷,但似乎穩定在了某個臨界點上,沒有繼續惡化,這讓陳末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稍稍松動了一絲,得以更專注地投入到自身的恢復中。
【經脈網絡修復進度︰61.3…能量通路初步貫通…】 【戊土道基裂紋修復49…結構強度提升…檢測到道基與月華菁粹出現未知融合跡象…山岳虛影產生銀化脈絡…】 【能量沖突中和進度︰72.8…龍魂殘力與零式能量活性降低…趨于穩定…】 【建議︰嘗試微量調動真元,進行周天循環,加速修復與適應性訓練…】
系統的提示意味著恢復進入了新的階段。
陳末凝聚起那絲微弱的意念,小心翼翼地,嘗試牽引一絲由月華菁粹和地脈水氣轉化而來的、混合著淡淡銀芒的戊土真元,沿著剛剛修復好的主要經脈,開始緩慢流轉。
過程如同在布滿裂痕的琉璃管道中引導岩漿,稍有差池便是再次崩碎的下場。劇痛伴隨著真元的流淌再次襲來,卻已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
一個周天……兩個周天……
真元的流轉從滯澀漸漸變得順暢了一絲,雖然緩慢,卻堅定地沖刷溫養著受損的經脈,並將能量輸送到身體各處。久違的力量感,如同冰雪消融後的溪流,開始重新在干涸的河床中滋生。
他全身心投入,對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然而,就在他進行到第九個周天時——
嗡……
整座地穴,忽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並非來自外部,而是源于腳下的大地深處!仿佛有一條沉睡了萬古的地脈龍蛇,輕輕翻動了一下身軀。
這震動極其微弱,尋常人根本無法察覺。但處于深度內視和能量引導狀態的陳末,以及與他通過月華藤緊密連接的汐,卻感受得清清楚楚!
陳末真元運行猛地一滯,險些岔氣!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地脈能量異常波動!來源︰深度地下!波動頻率與月華藤及宿主戊土道基產生輕微共鳴!】 【共鳴效應︰加速月華藤能量汲取速率187!加速宿主真元運轉23!戊土道基銀化脈絡亮度提升!】 【評估︰短期利好修復,長期影響未知!需警惕更大規模地脈活動!】
系統的警報聲帶著一絲急促。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末的識海中,再次響起了汐那極其虛弱、卻帶著明顯驚疑的意念︰
“……地脈……異動……?這個頻率……是……‘那個’要提前……?不對……”
她的意念混亂而急促,充滿了不確定性,甚至有一絲……緊張?
“怎麼回事?”陳末立刻在心中追問,強行穩住體內略有躁動的真元。
“……不知……但地脈異動……可能會……暴露……氣息……”汐的意念斷斷續續,“加速……恢復……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她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急迫。
陳末心中一沉。地脈異動竟然能波及如此之深?連這處隱蔽地穴都可能暴露?
他不再猶豫,全力催動意念,更加貪婪地吸收著月華藤因共鳴而加速輸送來的菁粹能量,引導真元加速運轉,沖擊著那些尚未完全打通的細微經脈。
地穴內,幽藍的苔蘚光芒似乎都隨著地脈的嗡鳴而明暗不定。
……
與此同時,地表山谷之外。
一道略顯瘦小、渾身沾滿泥污和草屑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趴在一處灌木叢後,緊張地眺望著那片曾經爆發過大戰、如今已恢復死寂的山谷。
是阿木。
青木部落的那個少年。
他此刻的模樣狼狽不堪,衣衫破爛,臉上帶著擦傷和疲憊,但一雙眼楮卻亮得驚人,緊緊盯著山谷,拳頭攥得死死的。
在那日部落慘劇、陳末“自爆”之後,雲紋宗的人簡單搜索過後便撤離了,認定陳末已死。部落幸存的人們在悲痛中收拾殘局,重建家園,但阿木卻始終不相信那個如同戰神般降臨、拯救了部落的“陳師”會就這樣死去。
他瞞著雷山和族人,憑借著少年人的倔強和一絲對陳末氣息的模糊感應,以及狩獵培養出的追蹤技巧,一路躲躲藏藏,跋山涉水,竟然真的被他摸回了這片區域。
但他來晚了,只看到大戰後的狼藉和雲紋宗弟子搜索後留下的痕跡。他不敢靠近,只能在周邊區域徒勞地尋找,像一只固執的幼獸,搜尋著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
一連多日,一無所獲。希望漸漸被絕望吞噬。
直到剛才——
大地那一聲極其輕微的嗡鳴,普通人毫無所覺,但阿木天生對土地有著超乎常人的親和力這也是當初陳末選擇點撥他的原因之一),他清晰地感覺到了!
而且,在那嗡鳴傳來的瞬間,他胸口貼身藏著的一塊東西,忽然微微發熱了一下!
那是陳末當初隨手用零式機甲碎片邊角料,融合了一絲戊土真元,替他鍛造砍柴斧後剩下的一小塊金屬疙瘩!阿木一直當做護身符珍藏著。
這金屬疙瘩此刻竟然與地下傳來的嗡鳴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共鳴發熱!
“陳師……是陳師嗎?!”阿木的心髒猛地狂跳起來,一個荒謬卻又讓他無比渴望的念頭不可抑制地涌上心頭!
陳師的力量就與大地有關!這共鳴……這發熱……一定是陳師留下的信號!他一定沒死!他就在這地下!
少年人的眼楮瞬間紅了,不管不顧地從灌木叢中鑽出,憑借著那瞬間的感應和金屬疙瘩指引的方向,發瘋般沖向山谷深處那處被藤蔓枯木掩蓋的岩壁!
他並不知道那里有什麼,只是一種純粹的、執拗的直覺和希望驅使著他!
他手腳並用地扒開那些枯藤和障礙,很快,那個隱蔽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縫隙露了出來!里面漆黑一片,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和……一絲極淡極淡的、他記憶中陳師身上那種混合著金屬與大地味道的熟悉氣息!
“陳師!陳師!是你嗎?!我是阿木!”阿木趴在縫隙口,不顧一切地朝著里面大喊,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帶著哭腔和顫抖。
……
地穴深處。
陳末的真元運行再次被打斷!
阿木的呼喊聲雖然經過岩層削弱,變得模糊不清,但在這絕對寂靜的地穴中,卻依舊如同驚雷般炸響!
“阿木?!”陳末心中劇震!這小子怎麼會找到這里?!外面現在有多危險!
汐的意念也再次傳來,帶著驚愕︰“……有人……?凡人少年?他如何能找到此處?!”
“是我部落的人!”陳末立刻回應,心中焦急萬分。阿木這樣大喊大叫,萬一引來雲紋宗的巡邏弟子……
他強行中斷修煉,試圖掙扎著坐起,想要去阻止阿木。但身體依舊虛弱,動作艱難。
【宿主身體狀況︰可進行輕微活動,劇烈戰斗風險極高。】 【外部環境掃描︰暫未發現其他能量反應。目標‘阿木’處于單獨行動狀態。】
系統的掃描結果讓他稍松半口氣,但心依舊懸著。
“陳師!陳師!你回答我啊!”阿木的喊聲帶著絕望的哭音,似乎開始試圖往那狹窄的縫隙里鑽。
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了!
陳末深吸一口氣,凝聚起剛剛恢復的一絲真元和力氣,朝著洞口方向,發出一聲低沉而短促的喝聲︰“……阿木……噤聲!”
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微弱得幾乎听不見,但卻清晰地蘊含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微弱的、獨屬于他的戊土真元波動,透過縫隙傳了出去。
縫隙外,半個身子已經探進來的阿木,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猛地僵住!
他听到了!雖然微弱,但那絕對是陳師的聲音!還有那股熟悉的力量波動!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眼淚奪眶而出,但他死死咬住了嘴唇,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只是拼命地點頭,也不管里面的陳末能否看見。
“……進來……小心……別弄出動靜……”陳末艱難地再次傳音。
阿木立刻小心翼翼地,如同泥鰍般,一點點縮回身子,然後更加小心地、屏住呼吸,慢慢地爬進了那狹窄漆黑的縫隙,向著地穴深處挪去。
地穴內,陳末掙扎著,用手臂支撐起上半身,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劇烈地喘息著,僅僅是這樣一個動作就讓他眼前發黑。
幽藍的苔蘚微光,映照出他蒼白如紙、卻輪廓愈發堅毅的臉龐,和那雙在黑暗中驟然亮起的、帶著疲憊、驚訝、無奈卻又有一絲暖意的眼楮。
他看著那個瘦小的、渾身髒兮兮的少年,如同尋找失散親人的幼獸般,手腳並用地從黑暗的通道口爬出來,然後猛地抬起頭,那雙噙滿淚水、卻亮得驚人的眼楮,瞬間就鎖定了他。
“陳師!!”
阿木哽咽著低呼一聲,連滾帶爬地撲到陳末身前,想要觸踫他又不敢,只是跪在那里,肩膀劇烈地抖動,無聲地流著淚,仿佛要將這些日子的恐懼、委屈、絕望和此刻失而復得的狂喜全都發泄出來。
陳末看著跪在眼前的少年,看著他渾身狼狽卻執拗尋來的模樣,心中某塊冰冷堅硬的地方,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末世之中,他見過太多背叛與冷漠。而這份純粹的、不惜命的追尋,顯得如此珍貴。
他緩緩抬起依舊有些顫抖的手,輕輕按在阿木低垂的、沾滿泥土的頭上。
“……傻小子……不要命了……”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阿木感受到頭頂那熟悉的、略帶沉重的觸感,哭得更加厲害,卻拼命壓抑著聲音,只是重重點頭,語無倫次地哽咽道︰“我……我就知道……您沒死……我找到了……我就知道……”
陳末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越過阿木,看向那依舊沉寂的、被月華藤根須隱約覆蓋的汐的方向。
麻煩來了一個,但或許……也是轉機。
他收回了手,聲音變得低沉而嚴肅︰
“既然找到了,就別哭了。”
“抬起頭。”
“告訴我,部落怎麼樣了?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
阿木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強行止住哭泣,抬起頭,迎著陳末那雙在幽暗光線下深邃如淵的眼楮,開始了他的敘述。
星火微光,終于不再是孤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