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迎來的卻是一頓罵,小小的陳厭眼楮都紅了,他盯著自家伯娘,半晌都沒有說話,直到對方抓起藤條沖過來︰
“說話!你啞巴了啊——”
疼痛沒有如預想中的那般落在自己背上,陳厭撩起眼皮,瞧見的居然是剛剛救自己的那個男人,對方攔下了伯娘的藤條。
完蛋了,他想。
果然,下一秒陳家大伯娘暴跳如雷,手指頭都差點戳周煬的臉上︰“你誰啊?你誰家的親戚,我管教我自家娃娃和你有關系嗎?你要真那麼想管就把這拖油瓶領你家去啊——”
“好。”
周煬話音剛落,四周就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陳家大伯娘還以為自己幻听了,她揉了揉耳朵,不死心的問︰“你剛剛說啥?”
這次就連陳厭都忐忑的望了過來。
在和麻子村隊長的攀談中,周煬知道了陳厭和陳家大房勢同水火的關系,他後知後覺的明白,濕漉漉回家的孩子可能會遭到特殊對待。
連忙帶著媳婦緊趕慢趕的追來。
正好瞧見陳厭挨打的這一幕,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忽略不計,江菱面無表情的把隊長出具的證明書遞給自家男人,周煬皺眉,開門見山道︰
“據劉隊長所說,陳厭並不是你陳偉遠的親生兒子,按照具體時間推算,他是你妹妹陳媚的娃,現在陳媚身故,在你們數次虐待孩子未果的情況下,我們有權提出收養。”
收養?
居然有人願意收養陳厭這小窮鬼?!
陳大嫂的視線如火炬般掃過周煬兩口子,從他們的穿著再到江菱手腕處戴著的表,從衣裳料子的精貴再到她穿的小皮鞋,陳大嫂深吸一口氣,獅子大開口︰
“哎喲喲!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這個小癟犢子養大,你們隨便動動嘴皮就想要收養他,那吃那穿都不花錢的啊。
再說了,他爸媽是死了,但他生是陳家的人,死是陳家的鬼,你們想要白白得一個壯勞力,那得用這個說話——”
她食指和大拇指交叉摩挲,眸底全是貪婪欲望。
江菱剛想說話,就被自家男人扯了胳膊攔在身後。
周煬笑著回答︰“錢嘛,我可以給,但你們敢要嗎?”
“一手交錢一手交孩子,那就是買賣人口,軍旅生涯數年,我斷斷做不出這種事,只能讓劉隊長過來評評理了。”
“……”
一听到他是軍人,陳大嫂的臉都綠了。
莫說是他們普通人,連劉隊長都輕易不會得罪這些當兵的,看周煬通身的氣質,只怕是個軍官。
一想到這里,想要佔便宜的心思消散,她擺了擺手道︰“就是開個玩笑罷了,談錢生分,我想問問,麻子村吃不上飯的小孩挺多,這小子長得瘦不拉幾的,你們為何就非要收養他?
別是想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吧……”
江菱嘶啞的聲音在周煬身後響起︰“我和他母親是好友,答應了要照顧他的。”
提到早逝的妹妹,一家之主陳偉遠終于開口︰“陳厭,大舅問你,你願意跟著這兩位同志離開嗎?踏出這個門,以後你想回來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大舅家生活雖過得艱難,但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我們是一家人,看在你母親的份上,我會撫養你直至十八歲……”
陳大嫂頓時翻了個白眼。
陳厭手里的衣裳都差點揪住一個洞,他抬眸,正好迎上江菱溫柔的眉眼,半響,就在周煬以為小孩會拒絕時,對方小聲回答︰
“我願意跟著他們離開,不後悔的。”
听到這話,陳大嫂半開心半生氣的摔門進了屋,把里面的家具砸得砰砰響,周煬瞥了眼陳厭,低聲囑咐︰“去收拾你的東西。”
小家伙直接跪下對著陳偉遠磕了三個響頭,後一溜煙兒的鑽進柴房,在周煬和主人家聊天的間隙,他拽著個輕飄飄的包袱皮就出來了。
江菱錯愕,細心提醒︰“我們要去的是h市最北部的生產兵團,你收拾點厚實的衣裳和日常用品,一同過去。”
听到他們要去的地方,陳偉遠微愣。
驚覺自家佷子似乎攀上了一個了不起的人家。
真真是走了狗屎運——
陳厭抬起小臉,認真解釋︰“我就這一身衣裳,不用收拾。”
其他人︰“……”
想和周煬交好的陳偉遠頓時歇了心思,認命的送他們出了村,吃頓午飯的時間,整個麻子村都沸騰了。
所有人都知道有人來把陳厭接去城里享福了,還有人猜測是否是陳厭他親爹來了,待瞧見走在周煬身邊的江菱時,荒唐想法瞬間煙消雲散。
有了天鵝,誰還稀罕他們麻子村的丑小鴨啊?!
踏過石橋,跟在兩人身後的陳厭最後瞥了眼麻子村,看上去頗為不舍,江菱好心提醒︰“你以後還可以回來的。”
陳厭搖頭︰“沒必要回來了,連我母親都不眷戀的地方,沒什麼好留戀的。”
江菱瞠目,第一次露出真心笑容︰
“你和你母親,很不一樣。”
小家伙歪頭看她︰“我母親啥樣?”
江菱︰“……”
她總不能說陳媚狡猾、惡俗、濫情又重情吧,但若要她真的說出夸獎陳媚的話,那真是刮腸搜肚都說不出兩句,一向博學的江老師沉默了。
難得看她吃癟,周煬握拳抵唇低低的笑了起來。
直到此刻,他才認同自家媳婦的選擇,認為收養這個叫做陳厭的小孩子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對方能讓江菱坦然的面對那段傷痛。
听到周煬的笑聲,陳厭擰眉,歪著腦袋看他︰“你笑啥?有那麼好笑嗎?你是不是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
周煬︰“……”
陳厭甩開他的手,把自己的倆胳膊背在身後,一臉苦惱的看向周煬︰
“我記得你!你是我媽媽的第二任丈夫!你們結婚的時候我伯娘帶我遠遠瞧過,我真的是你的娃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