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切進密室,顧承硯的青布長衫下擺掃過檀木案幾,帶起幾縷浮塵。
他掀開壓在檔案上的銅鎮紙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昨夜趙五無意識畫出的蠶繭圖正攤在《白手套技監檔案》上,圓滾滾的繭心那道溶解的線,與檔案里日商特供絲綢的條形碼波紋,竟在宣紙上重疊出幾乎一致的弧度。
"頻段共振"他喉結滾動,指尖順著波紋一路往下,在《守脈日志》泛黃的紙頁停住。
這本陳阿婆臨終塞給他的舊書里,"心織密語"四個字被紅筆圈了七遍,旁邊批注"初級編碼借圖紋入識,使人在無意識中傳遞信號。"
"他們不是用條形碼標記人——"他突然直起腰,木椅在青磚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是把人變成活體信號發射器!"
門軸輕響時,他甚至沒來得及回頭。
甦若雪的繡鞋尖先探進來,接著是帶著茉莉香的袖口——她總在衣襟別朵半開的茉莉,說是母親生前最愛。"承硯。"她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絲帛,遞來半頁殘紙,"我翻到母親的筆記。"
紙頁邊緣焦黑,中間一行小楷卻清晰"織語非僅聲傳,亦可借圖紋載意。
昔年我以"雙絲纏繭"為信,喚醒三名被控繡娘。"
顧承硯的指腹擦過字跡,那里還留著甦若雪指尖的溫度。"若雪,"他轉身時眼里有光在跳,"你說,若我們把解藥的共振頻段繪進蠶繭圖案,趙叔在無意識中"看見",是不是就能沖散那些控制?"
甦若雪的睫毛顫了顫,她望著窗外新抽的槐枝,晨光在她發間的銀簪上碎成星子"不止看見。"她轉回頭,眼底漫上溫火般的堅定,"要讓他親手畫下新的命。"
下午的顧甦織坊後巷飄著煮繭的甜香。
阿福抱著一摞賬冊跨進賬房時,趙五正對著算盤發怔——那把刻著"顧"字的老算盤,被他擦得比往日更亮。"趙叔,"阿福撓了撓後腦勺,"少東家說您眼尖,特調您去"特供生絲賬目組"。"他掀開藍布,露出的賬冊封面上,每本都畫著枚蠶繭繭身的紋路乍看普通,湊近了卻能瞧出,那是《歸絡調》主旋律的波形曲線。
趙五粗糙的手指撫過繭紋,突然頓住——後巷傳來清越的琴音。
甦若雪坐在隔壁小院的石凳上,指尖撥著七弦琴,《歸絡調》的旋律裹著風鑽進牆縫。
顧承硯站在廊下,看琴音撞在青磚牆面上,又順著磚縫滲進賬房。
他知道,趙五腦中殘余的藥性此刻正被音波激得微微發暈,而當老人下意識抬頭時——
果然,趙五揉了揉太陽穴,抬眼正撞進賬冊封面上的蠶繭。
暮色漫進窗欞時,顧承硯站在賬房外的老槐樹下。
透過糊著米紙的窗,他看見趙五的影子在晃動老人握著鋼筆,筆尖懸在賬本上遲遲未落。
突然,那影子的手頓了頓——他分明看見,趙五的手指在頁腳輕輕畫了道弧線,像極了蠶繭的輪廓,卻比昨夜那枚多了道極細的回紋。
"今日無錯賬。"趙五的聲音混著暮色飄出來,筆尖落下時,墨跡在紙頁上洇開個極小的圓。
顧承硯摸了摸內袋里的蠶種,指尖觸到甦若雪今早塞進來的茉莉——花已經有些蔫了,卻還留著暖香。
他望著賬房窗紙上晃動的影子,听見自己心跳如擂第三日的午時,該來的總會來。
晚風掀起他的衣角,遠處傳來黃包車的鈴鐺聲。
而此刻,在泛著墨香的賬本上,趙五的筆尖又輕輕顫了顫。
第三日的日頭剛爬到賬房屋檐角,顧承硯就帶著青鳥蹲在了後巷的老槐樹上。
樹影斑駁里,他望著賬房糊米紙的窗欞,喉結動了動——這是他連續第三日未合眼,眼下青黑如墨,卻掩不住眼底的灼亮。
"來了。"青鳥突然低喚。
顧承硯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趙五佝僂著背跨進賬房,藍布衫洗得發白,算盤被他用粗布包得嚴嚴實實。
老人把算盤往桌上一擱,銅珠子磕出" 嗒"輕響,卻沒像往日那樣立刻翻賬冊。
他枯瘦的手指懸在算盤上方,突然微微發顫,竟摸出鋼筆,在空白頁上重重一畫。
墨跡在宣紙上洇開時,顧承硯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那不是條形碼,是兩根交纏上升的絲線——他認得出,這是甦若雪祖父手書的"雙承"篆文,取"承業守諾,承心向國"之意,原刻在甦府正廳的抱柱上,十年前兵火中毀了。
"我記得這紋"趙五的聲音悶在賬房里,像老風箱拉過破洞,"小時候在甦府見過"他的鋼筆尖戳進紙頁,暈開個深褐的圓,"甦小姐她娘教我認過這字"
顧承硯猛地攥住樹干,掌心沁出冷汗。
他轉頭看向青鳥,後者正舉著銅筒望遠鏡,鏡片後的眼楮亮得驚人"記憶閘門開了縫。"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啞得像砂紙,"若雪的"雙絲纏繭"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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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放下望遠鏡,喉結滾動"要現在進去?"
"不。"顧承硯搖頭,指節抵著唇,"要讓他自己走出來。"
月上柳梢時,顧甦織坊的後院飄著茉莉香。
甦若雪捧著茶盞站在葡萄架下,青瓷盞里的月光碎成銀渣"承硯,北棧碼頭的空船真能引他們上鉤?"她聲音里帶著刻意的急,袖中卻悄悄攥住顧承硯的衣角——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
顧承硯背著手在青石板上踱步,靴跟敲得"噠噠"響"若雪你不懂!
高支絹紡是給西南軍的冬衣料,若真被劫"他突然提高聲音,"明日必須走水路!"
葡萄架後的竹簾輕輕一動。
顧承硯余光瞥見那道影子,喉間泛起苦意——趙五正扒著竹簾角,灰布褲腳沾著賬房的舊塵。
他想起三日前趙五畫條形碼時渙散的眼神,此刻老人的瞳孔卻縮成針尖,像被雷劈醒的老樹。
"要走也該走鐵路!"甦若雪突然將茶盞重重擱在石桌上,瓷片飛濺的脆響驚得竹簾晃了晃,"我昨日見巡捕房的王探長,說黃浦江里多了三艘掛太陽旗的拖船!"
顧承硯猛地頓住腳步,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陰影"你懂什麼商道?"他甩袖轉身,正撞進趙五慌亂縮回的視線,"明日卯時,船必須啟航!"
後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發涼。
趙五摸黑回到弄堂口的矮屋時,褲腳已經濕了半截。
他推開門,煤油燈"噗"地亮起——是徒弟阿貴,手里攥著個黑鐵盒子,正是日方特供的加密電話。
"師父。"阿貴喉結動了動,"大島課長的電話。"
趙五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指節撞在電話機上發出悶響。
他听見電流雜音里傳來刺耳的日語"查明船只裝載詳情。"老人盯著牆上歪掛的舊日歷,那頁紙角折著甦若雪今早塞的蠶繭圖——兩根絲線交纏如活物。
"貨已裝畢,明晨六時啟航。"他的聲音發顫,卻比往日多了分穩當。
掛斷前,他想起顧承硯的交代,對著話筒輕咳兩聲——這是他們約定的"真話標記"。
阿貴收拾電話時,趙五看見自己在煤油燈里的影子背不駝了,腰桿直得像年輕時在甦府當學徒的模樣。
他摸了摸後頸,那里有道青色烙印,最近總癢得厲害,像有螞蟻在爬。
江霧漫過北棧碼頭時,青鳥正蹲在貨船的纜繩堆里。
他摸了摸懷里的勃朗寧,抬頭看向船舷——兩個穿粗布短打的男人正攀著繩梯往上爬,袖口露出的刺青在霧里泛著青。
"抓活的。"他對著領口的傳聲筒低語,聲音混著江風散進霧里。
顧承硯站在江堤的老榆樹下,身上的青布衫被霧水浸得透涼。
他望著空船緩緩離岸,听著耳機里傳來的電流聲""織奴七號"情報可靠,維持現有控制頻率"
"成了。"他摘下耳機,指腹蹭過耳垂上的薄繭——那是當年給學生講課時總夾粉筆磨出來的。
此刻這繭貼著耳機,清晰听見日方對趙五的信任正像春冰般融化,"現在他們信他是真奴"他望著船影消失在霧中,嘴角揚起極淡的笑,"而我們,有了自己的傳聲筒。"
深夜的弄堂靜得能听見露水落瓦。
趙五坐在八仙桌前,算盤珠子在指縫間跳得飛快。"叮——"最後一顆珠子落定,竟敲出《歸絡調》的起始音符。
他愣住,抬頭正對上窗紙上的月亮——銀輝漫進來,照亮他後頸那道青色烙印。
老人伸手去摸,指尖沾了濕。
湊到眼前看時,竟是血——烙印邊緣正滲出極細的血珠,像被無形的針腳挑斷了線,順著後頸往下淌,在粗布衣領上暈開朵小紅花。
他突然想起甦若雪今日遞給他的蠶種,裝在個繡著茉莉的絹袋里。
伸手摸向枕頭底下時,袋口的絲線突然纏上他的指節,像有人輕輕攥了攥。
窗外的月光晃了晃,不知誰家的貓從瓦上跳過。
趙五低頭看向算盤,珠子排列的形狀,竟與白日里畫的"雙承"篆文分毫不差。
後巷的青石板上,一道影子閃過。
有人在牆根蹲下,舉起暗房里洗出的膠卷,鏡頭對準了趙五的窗戶——此刻正是凌晨三點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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