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夏初的農村沒有多大變化，但清晨總是帶著一種特別的寧靜與美好。雞鳴聲劃破天際，晨霧繚繞在田野之上，陽光透過薄霧灑在蜿蜒的小路上。又是美好的一天。我今年七歲，剛剛夠上小學一年級的年齡。我姐姐已經三年級了。家里的開銷也慢慢大了起來。我爸放下生意，跟著同村的大伯們出去打工了。在我爸的潛意識里，感覺打工風險低，賺的也不少，比種地和做生意成本低，很劃算。我當時並不知道這些。我只知道吃飽不饑和玩耍。
我記得當我踏進新的教學樓時，我的世界觀一下子變了。那時，我還在學前班上學，從來不敢接近這新的教學樓，樓高兩層，一層有兩個教室，二樓有三個教室，樓的後面是裸露著黃土地的操場，操場上除了兩個籃球架對面站著，靠東邊就是一個沙坑。一樓中間的過道連接校園的前後。學校進大門口左側是男女廁所，右側是兩排楊樹，沿著水泥路一直走大概三五米，左右兩側是兩排長方形的花壇，里面種著月季花。再往兩邊是兩個八角大花壇，西面種了一棵大松樹，東面種了一棵小松樹，還有一個功德碑在中間。再往前走兩側是兩個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再往前走就到了連接校園前後的過道，過道左側是校長辦公室和二年級的教室，右側是老師的辦公室和一年級的教室。在校長辦公室面前是升國旗的地方。這就是我要上學的地方。當我第一次接觸如此現代化的東西，讓我瞬間像穿越了時空的感覺，陌生而又震撼。
我記得第一次來到這里是跟姐姐一起來的。那時，我還沒有上學前班。家里有事兒沒時間照顧我，只好讓我姐照顧我。我姐那時在上一年級。為了不讓老師發現我，特地把我安排在鄰居家小卡哥的位子邊。因為他的位置最靠後，還靠牆，方便隱蔽。正當快要放學時，因為小卡哥總是拿鉛筆逗我，逗得我不耐煩時，我搶過來鉛筆就往他臉上用力刺過去。頓時，他臉上就有血流出來。老師和我姐趕緊過來跑過來把我們拉開了。老師是一位四五十歲的大伯，看著和藹可親，可是嚴肅起來，讓人很可怕，尤其是他的兩道劍似的長眉。當時，他就生氣了，停課了，把我，小卡哥和我姐就到辦公室訓話。我當時被嚇壞了，害怕挨揍，只好低著頭不吭聲。還是我姐替我辯護的，我才沒有出事兒。只是，我不能在教室里待了。我只好跑到校園大門口那里曬著太陽等我姐放學。那是第一次接觸學校，由于這件事兒，我對學校沒有太多了解和興趣，甚至有點兒害怕上學。也因為這件事兒讓我和鄰居的關系僵硬了一段時間。
由于學校老師人員緊張，常年沒有外來的新老師，一直都是那幾個老師。偏偏我最怕的那個老師是我的一年級班主任，每次上課我最怕他生氣的樣子。所以在他的課堂上我都很老實。不過，經過兩個多月接觸，我也慢慢喜歡上他的課了。因為他用各種奇趣的方法來吸引我們的學習興趣。比如，他會用講故事的方式來教授數學知識，或者通過游戲來幫助孩子們記憶生詞。這些新穎的教學方式讓我對學習充滿了興趣，也讓我在學校里結交了許多朋友。也就那時我才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學會了很多字，簡單的課本都可以閱讀了。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書本里還有另一個世界。在學習上他算我的真正的啟蒙老師了。我很感激他。
然而，對于我來說，學校的生活只是我日常的一部分，更多的時間我是在家里照顧我的兔子。這兔子還是我在放學路上撿回來的。不知道誰家兔子，我一摸它，它就不動了。我抱起它，它也沒反抗。我看沒人管我就裝進書包里帶回了家。兔子灰灰的，紅紅的眼楮一眨一眨，很可愛。我給它起了名字叫灰灰。我媽問我兔子哪里來的，我說撿的，沒人要。我媽也信了。我給兔子做了一個窩，放在我的床邊。每天放學回來我都會給它弄點兒草喂它。我媽也教我，不要天天喂草，也喂點兒糧食，這樣長得快。在我細心的照料下，灰灰很快長大了。它經常在我不經意的時候，跑到外面私會它的情郎。沒多久，它就生了六個崽子。生崽子的時候天氣有點兒冷了，它就把自己肚子的絨毛摘下來給它的孩子保暖。每每放學也顧不上看動畫片《中華小當家》，第一時間就是先看看小兔長大了沒。終于盼到了小兔子滿月了，六個毛絨絨的小家伙讓人愛不釋手。
眼看就要過年了，小兔子也慢慢長大了，三只灰的，兩只黑的，一只白色的。我爸我從外地回來了。我就讓我爸給兔子們做個大一點兒的窩。我爸爽快答應了。他弄來一些青磚，和了一些泥。不一會兒就在豬窩旁邊，砌了一個兔子窩。我爸技術真可以，兔子窩很漂亮。為了防止它們挖洞，特地在地面上鋪上磚。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六個兔子和它們的兔媽媽放進去了。在新家里，看著他們蹦蹦跳跳的，我的心里甭提多高興。過年時，我爸說把兔子宰了，煮點兒兔肉過個好年。我沒有同意，我爸也就不再堅持這樣做。這讓我感到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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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我爸又跟著叔伯們出去打工了。我也照常去上課了。一個星期天的早上，我媽突然告訴我兔子不見了。我連忙跑到兔子窩一看，頓時傻了眼。兔子都不見了。我跳進里面檢查了一個遍也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這時，我媽驚喜地說，那個大兔子在這兒。我順著我媽的目光，看到了灰灰，那六個兔子的媽媽。我媽埋怨道“還不過年時吃掉或者賣掉呢？六個兔子白養了！”听到媽這樣說，我內心很不是滋味兒。“還好大的沒丟。”我安慰自己說道。我心里知道這件事兒肯定和那幫偷狗賊有關，但是沒有證據，也不知道他們在哪里。幼小的心靈默默給他們詛咒了一遍。
兩三個月過去了，兔子灰灰又生了一窩。這次是八個小崽子。正當我處在喜悅之中時，一個噩耗又傳來了。我記得那是一天傍晚吃飯的時候，只听見砰的一聲從東屋傳來。我立刻拿著手電筒就過去查看。讓我詫異的是，兔子灰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好像沒了生機。我立刻到處查看也沒有什麼異常。我苦著臉，掂著兔子從東屋出來。我媽和姐姐看到我的樣子，也很是疑惑。我媽說“這好好的，咋回事兒？”我沒有回答。我把兔子放下來，跑去叫了袁獸醫過來。袁獸醫說“這兔子估計是受過驚嚇，或者是有腦炎才導致它撞牆自殺的。”听到袁獸醫的檢測結果，我內心又增加了對那些偷兔子的人的憤恨。袁獸醫建議我們把兔子埋了。我在我家院子邊的一樹下，挖了一個坑，把兔子灰灰埋了。剩下的兔崽子出生不到一星期，毛都沒有，也不好養活。但我沒有放棄，還是找了點兒羊奶，用針管喂它們。剛開始還可以，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了一個令人不安的問題——小兔子們似乎越來越瘦弱，甚至有的已經無法站立。我急忙向我媽求助，我媽告訴我，這可能是因為母兔死亡後，小兔子們缺乏足夠的營養。果然，接下來兩天，小兔子一個接一個死去了。我也無奈地把它們埋在了它媽媽身邊。我養兔子的夢就這樣破碎了。這讓我幼小的心靈感到了人生無常，生死無常。
日子又變得無趣了。現在我的注意力又放到動畫片上。由于好多男人都出去打工了，村上的治安也大不如前了。沒過多久，我家又丟了一只雞。這讓我媽決心再養一只狗看家護院。麥剛收完沒有多久。一天，村里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鄰村的一頭牛被人偷走了。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人說是外來的小偷干的，也有人懷疑是村里的某個不良分子。我听到這個消息後，心里也感到一絲不安。畢竟，我奶奶家也養了2頭牛，如果小偷真的來了，後果不堪設想。為了防止自家的牛被偷走，幾乎家家都養起了狗。
然而，狗並沒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就在幾天後的早晨，我突然被一陣急促吵鬧聲驚醒。我迅速起床，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鄰居袁伯伯家。我跑出去一看傻眼了。他家牛屋的牆被掏了個大洞，足夠一頭牛通過。不過牛還在那里，顯得有點兒慌亂。還好袁伯伯發現的及時，拿著鐵鍬嚇跑偷牛的人。想著都有點兒害怕，萬一踫到亡命徒那就不堪設想了。這偷牛的人真可惡。為什麼沒人管呢！？旁邊有人議論紛紛——這可能是那幫賭錢的人辦的事情。錢輸光了就想歪點子。
原來村里丟個狗，丟個雞，都是小事兒。可現在慢慢開始丟豬，丟羊，丟牛了。這種事情並且越來越嚴重了。有的大白天就往家里偷。這讓人們都提心吊膽的。最嚴重的一次是因為偷牛出了人命。有一天夜里，我被一陣陣的警笛聲吵醒。我揉了揉眼沒在意，因為瞌睡又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剛好是周末。吃飯的時候，大家都蹲在一塊兒小聲議論著什麼。我出于好奇也湊上去認真听著。這時才明白，昨天晚上發生了命案。死的人是我鄰居的一個親戚，是我非常要好的伙伴小飛的一個小叔。頭被小偷砸爛了，拉走時人已經快斷氣了，血肉模糊的，還沒送到醫院人就不行了。當晚來了好多警察查看現場，也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好多人說小飛的小叔子人太實誠了，為了保住牛不要命了。是啊。牛沒被偷走，年紀輕輕的命丟了，有點兒不值。後來，听說是隔壁村那幫吸毒的人干的，好像被抓了。那些人都是亡命徒。難怪會出人命。當天我還特意跑去現場看了看。兩間土房子被警戒線圍著，顯得陰森可怖。之後，走到這里我都害怕跑過去，不敢逗留。這一年當中，除開其他村，就光我的村里就丟了好幾頭牛。沒人管也沒人問，大家都忍氣吞聲，自認倒霉。這就是我村的現狀。後來越來越人不敢養牛了。
快到年底的時候，听說警察開始行動了，抓了不少賭博的和販毒的人。我村里就抓走好幾個。這才讓村里的治安好了不少。哪有歲月靜好，在我還不懂人情世故的年紀，卻經歷這麼多不如意的事情，讓我小小的心靈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和改變。我原以為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可現實卻處處殘酷無情。我原以為人們都是幸福的，可現實卻存在著苦難悲痛和憤恨。那時，我心里慢慢明白——也許每個人，甚至小動物的一生都是由一串串不如意連接而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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