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著,走上前,捧起那只眼熟的繡鞋仔細摩挲打量,心中沒由來的慌亂萬分,他眼神發直的尋著地上痕跡一路走到了鴉死溝,層疊的白骨與腐臭的尸體當中,他尋到了他的女兒,還穿著緋紅的嫁衣,但他溫柔愛笑的女兒就那麼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平整精致的紅嫁衣被撕的破碎,愛干淨的小姑娘身上沾滿了泥水和血污,那雙亮晶晶的眼楮不甘的瞪著天空,手里死死的攥著一塊布料。
“小紅•••孩子•••”
葉蕭然看見那佝僂的脊背徹底彎曲,無助的父親跪在泥水里痛苦的連吶喊也做不到,他窒息一般的大口呼吸癱軟在地,無力的爬向他的孩子。
又是一陣天地旋轉,葉蕭然的意識來到了夜晚的稻禾村,他料想是村長不願意再回顧親手埋葬女兒的記憶了,人的記憶要是到了痛徹心扉的地步便會自動排斥被外來者讀取,這時你若是執意揭開那道疤擁有記憶的人是會識海崩潰的,他尊重死者的意願並不打擾,繼續順著村長願意給他看的畫面探索。
滿眼血絲的村長猶如尋仇的餓狼一樣尾隨著兩個人到了東邊的破廟,那是求子的李家夫婦倆,村長手里握著一把砍柴的刀。
他在城里打听了三天,查清楚了小紅成親那天的事情始末,那陳家郎就是個爛人!是他老頭子識人不清信了他是讀書人才把女兒許給他,但是他呢?他欠了賭債!要債的要他的新娘子,他這個怕死的軟蛋給了,他的女兒新婚夜被欺凌,她被陳家那個毒婦趕出了家門,她哭著回來找他們,才會半路上遭遇意外曝尸荒野!而那群要債的人里便有他照拂了一輩子的鄉親!!那些禽獸怎麼能對一個孩子下手呢?他今天便要解決了這個害了他女兒到禽獸,他的小紅那麼好的孩子都沒了,憑什麼這樣的人渣配活著?
他蹲在破廟外漏風的窗戶邊等待時機,忽的,他听見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從廟里傳來。
“行了,你出去吧,把你婆娘留下,我保證你能得一個兒子。”
廟內听聞此言的女人哀求著,他求男人帶她回家吧,她一定會再有孩子的,但男人只是猶豫了幾息便把她丟給了那個聲音沙啞的男人。
村長心里想這東西真是該死,他握緊刀柄準備沖進去救那李家娘子,他不希望再看見有無辜的女人受到傷害了,他的小紅當時是不是也是這麼害怕?他不敢深想。
他直起些腰,準備沖進去砍死這個爛人,但眼楮透過破窗的時候,他瞧見了意想不到的一幕,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瘋道人沒有侮辱李家媳婦兒,他把她打昏了,那人從袖中掏出了一塊黑石頭,嘴里念念叨叨的圍著昏迷的李家媳婦說著什麼邪神,什麼怨氣祭品。
黑石頭發著詭異的光,牽引著絲絲縷縷的黑氣進入那個婦人的肚子,他看著李家媳婦才流過產沒多久的平坦小腹一下就鼓了起來,那團團黑氣下他甚至瞧見了一張小孩子的臉!
村長被嚇的一下跌在了地上,他緊緊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下意識要去上報請仙師來除祟,但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到這個黑石頭既然可以招鬼,那是不是可以救他的小紅?
為什麼不可以呢?他老了殺不了那些禽獸為孩子報仇,但是小紅可以自己報仇,想到這一點,他狂喜著握住刀柄,他一直蜷縮在窗下等著,等到月上中天那黑袍子睡著後,殺死了他,也拿到了那塊黑石頭。
葉蕭然看見村長殺死那個才練氣一層的邪修時不小心磕碎的黑石,才明白過來他在破廟發現的碎黑石由此而來。
後面他看見村長像得了寶藏的孩子一樣趁著夜色跑進鴉死溝,扒開春紅的墳,他小心翼翼的把黑石放進女兒的嘴里,怨氣如有實質的將棺槨里的紅衣女尸包裹,再睜眼,棺槨里的尸體“活”了過來,她機械的扭動著脖子,用帶著血淚的眼楮看向父親。
••••••
葉蕭然被斷掉生息的村長識海彈了出來,神識的扭曲不免讓他只覺天旋地轉,卿矜玉手疾眼快的上前扶住他,等他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問︰“葉兄,你看見了什麼?”
葉蕭然低頭面色復雜的看著卿矜玉,他不知道這個善良的姑娘能不能接受這個真相,半晌,他還是一字一句的講出了自己在村長識海里的所見所聞。
••••••
眾人沉默了,他們好像錯了,但又好像沒錯,村長好像是對的,但又不該是對的。
【叮咚,親親,你在自責嗎?】
卿矜玉垂著眼眸︰【我沒有在自責,我沒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死去的人不該成為他復仇的工具,無辜的人也不該被無端卷入其中,他這樣養出一個厲鬼來,日後是會釀成大禍的。】
小甜甜問︰【那你為什麼這麼傷心呢?】
卿矜玉深吸了口氣,她仰頭望向未央的天︰【我只是覺得人間不該是這樣的,我以前見識的修真界是繁華的,我和星星是宗門里人人稱贊的天才,所有人的都說我們未來一定是道途坦蕩,但是跟我們差不多大的小紅姑娘呢?她為什麼落的這樣一個下場?這樣被迫害的姑娘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還有多少?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神朝和仙盟不是在管嗎?為什麼還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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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甜沉默了,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沒有人教過它,它不懂宿主的糾結和感情。
【小丫頭,人活著就是這樣的弱肉強食,你應該慶幸你一開始就搭上了司家小子那條船,他把你保護的太好了,鴻御城的骯髒比之這里不遑多讓,你覺得以你和凌丫頭的美貌為什麼能安然無恙?因為他們默認你受司家庇護,旁邊還跟了個落明宗長老,沒人敢得罪那兩個人,不然你的下場也不會多好。】一直不說話的度斯年開口了。
卿矜玉想到了客棧老板對自己謙卑的態度,她當然知道自己是拖了司律鈺的福,但是被長期溫養在和平社會的卿矜玉不明白為什麼世道會變成這樣,她覺得骨子里都透著涼,到此刻,她才恍然驚醒這里和她的世界不一樣,虞悠,葉蕭然,司律鈺他們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一直理想化的人是她和凌星辭,她們太順利了。
覺得渾身發冷的卿矜玉上前抱住凌星辭不說話了,她看見了凌星辭眼眶里的眼淚,原來她也察覺到了啊,她們才是不理解這個世界的人,她們才是彼此相依的同道人。
那為什麼秩序不能被維護呢?為什麼不能改變這種人吃人呢?她們能做什麼嗎?
此刻,誰都沒有說話。
凌星辭和卿矜玉沉默著听從系統的指使,挖出了春紅棺木下偶然放置著的養魂靈木,凡人不認得,村長也是陰差陽錯的將春紅養成了統領所有怨鬼的首領。
他們帶著春紅和村長回去,至少,等待丈夫和孩子的大娘該有知情權。
尸體和骨頭由葉蕭然和周既明抱著,卿矜玉的血驅邪除祟,她不敢踫春紅的遺骨了,凌星辭如今只覺得身體發軟,她不知道誰對誰錯,哀痛和慚愧的漩渦裹挾著她,她恍惚間會質疑自己是不是不該插手?
所有的怨氣已經清除了,赫連祺早就接到了葉蕭然的捷報,他長期處在這種氛圍里,對于春紅的經歷他並沒有感觸,仿佛只是一件需要上報的公務,他只為鏟除了邪祟高興,底下平民百姓的生死與他這個修仙的少爺有什麼相干?
葉蕭然也是沒有感覺的,他見過的,體驗過的修真界比這個更加殘忍,所以他才覺得能當著他面蛐蛐他戀愛腦不聰明的卿矜玉坦率天真的可愛,多干淨的人吶,一點污濁也沒有,一點戒備也沒有,她永遠都用那種澄澈的眼神看著他,像塊敞亮的琥珀,這樣耀眼的人永遠不知道她有多麼吸引他這樣陰溝里的老鼠。
卿矜玉走過一個個村民身邊徑直來到村長家大娘身邊,她猶豫著,用沙啞的嗓音開口︰“大娘,我•••我有事跟你說。”
大娘看見葉蕭然懷里死去的村長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她發現老伴不在了的時候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夫妻幾十載啊,她怎麼看不出來這一年多老伴兒的不對勁?
葉蕭然上前幾步把卿矜玉護在身後,他又一次冷靜平淡的講完了春紅姑娘的不幸,听完的大娘已經哭成了淚人,她撲過去抱住女兒的骸骨,抱著他們的女兒靠近死去的丈夫,她最後什麼也沒說,誰也沒怪,只是第二天去向她辭行的凌星辭和卿矜玉發現了她懸在房梁上的尸體。
卿矜玉和凌星辭出錢下葬了他們,林春紅,黃雲娘,林听風,到下葬時,她們才知道這一家人的名字,但這個名字在今天又會被人永遠的遺忘。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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