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球館的一瞬間，他真的愣住了。
那不再是他每天練球的老舊水泥地，不再是歪斜的籃筐和斑駁的球板。這里的燈光明亮得像白晝，觀眾席如山如海，整個球場的地板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每一次球鞋與地面的摩擦都帶著干脆利落的回音。那是一種震撼，是一種從未觸踫過的、屬于“真正比賽”的現場氛圍。
甦盤找到自己的座位，低調地坐下，把帽檐拉低，雙手交握放在膝上。他眼神掃過場地中央，正好看見一位身影在熱身時持球後仰投籃。動作流暢自然，腳步輕盈得幾乎沒有聲音，卻帶著致命的美感。
那是林曜。
甦盤的手指在膝蓋上收緊，心跳一下子加快。他曾在無數的視頻里、集錦中、論壇帖子里看過林曜的名字，那個被稱作“野路子天才”的控衛，球風極度華麗卻實用至極。他喜歡在比賽中做一些“違反常規”的動作，比如側身後仰、急停不投突然轉身突破，又或者在完全不合理的位置拋投出一個高弧度的球，然後——穩穩命中。
甦盤不是偶像崇拜的性格，但他對林曜的動作著了魔。
不是因為那些看起來“帥炸天”的瞬間，而是因為他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種不按套路、不被認可、不被培養的打法，卻能在實戰中屢屢奏效。那是另一個自己——如果一切都不曾壓抑，也許自己也能變成那樣。
“今天一定要看清楚他是怎麼移動的。”他低聲自語，目光死死盯著林曜。
比賽正式開始時，全場的燈光暗了一瞬，接著聚光燈打在球場中央。兩隊隊員列隊入場，觀眾席發出潮水般的歡呼。甦盤不為所動，他的眼楮像是一架攝影機，每一個戰術布置、每一次跑位路線、每一個投籃起跳點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記錄下來。
當林曜第一次持球推進，全場節奏立刻被拉高。
他的突破像是魚入水，無聲卻迅捷。他並不是爆發型選手，可他卻能在極短時間里做出三到四個動作，每一次都逼迫防守者調整重心，而他則趁隙而入。甦盤瞪大眼楮，嘴唇抿成一條細線，心里像是有人在瘋狂敲鼓——砰砰砰——幾乎要跳出胸腔。
“不是速度快，是節奏亂。”他在心里默念，“他讓別人跟不上他的節奏。”
每當林曜出手，甦盤的身體都會不自覺地跟著抖動一下，好像他自己就是那個在場上的人。他的手掌在椅子邊緣握得越來越緊，指甲深陷掌心都不自知。
中場休息時，他幾乎是喘著氣癱坐在座位上，額頭上居然冒出薄汗。他沒跑沒跳，甚至沒說一句話，卻像是親自打完了一節比賽。他腦中閃現著剛才林曜連續兩次假動作晃飛對手後的後仰投籃，那動作在他腦海里來回播放了十多次，每一次都能引發一陣無法抑制的悸動。
“太輕了，太巧了……”甦盤喃喃道，“他根本不是在打球，他是在跳舞。”
整場比賽結束時，他已記不清比分，只記得林曜最後那個幾乎不可能命中的絕殺三分。他站起來，拍了拍掌，聲音並不大，卻摻雜著前所未有的敬意與決心。
他知道，接下來自己的訓練會變得更狠，更偏執，更接近那個光點。
甦盤轉身離場時，身後的球館人潮還在涌動，歡呼聲依舊在耳邊炸裂，他卻仿佛听不到任何聲音。他的世界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心底回蕩︰
“我也可以。”
那不是幻想，也不是天真。
那是一種在灰暗中抬起頭來、眯著眼看向光源的姿態，是在黑夜里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要怕的吶喊。甦盤回到球場的第二天清晨，甚至沒有休息。他站在三分線外，閉著眼楮回憶林曜的起跳、手腕翻轉、出手角度，然後慢慢模仿。他不是盲目地學，他在拆解動作，每一塊肌肉、每一次重心轉移，他都在找感覺。
“這不是模仿，這是——打磨。”
“腳尖……左膝微屈，肩膀回撤……是那瞬間的暫停……”甦盤低語著，身體順著腦中的畫面緩緩移動。
他站在三分線外，做了一個假動作，迅速後撤，接著拔起投籃。球從他指尖飛出，他看著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
嗡嗡——嗡嗡——
突兀的震動打斷了他所有的專注。
甦盤眉頭一蹙，低頭從球網下走回球架邊，拎起背包，摸出那部老舊的手機。屏幕上閃爍著一個熟悉卻讓人頭皮發麻的名字︰李教導員。
他眨了眨眼，手指停在接听鍵上久久沒有按下。
李教導員，是他學校里最不苟言笑的人之一，整個學生群體對他的稱呼都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敬畏。甦盤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個眼神銳利、聲音低沉的中年人，想象中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十足的不悅。
他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按下了接听。
“喂？”
“甦盤。”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男聲，一如既往的簡短有力，“你現在在哪？”
“……球場。”
“你請假的原因是看比賽，沒問題。但你應該在昨天晚上就回到學校，今天是第一堂團隊戰術課，班主任等你等到現在了。”
甦盤的喉嚨一緊，默默抿了下唇。他確實沒有按時返回。比賽結束後他在球館外站了很久，像個站在洪流邊緣的孩子，不舍得離開那片光芒。他在附近的小旅館住了一晚，凌晨才匆匆趕回，身體到是到了，可腦子還像飄在昨夜的高光中。
“我知道了。”他低聲應道。
“你可以熱愛籃球，但你得記住，你還在一支團隊里。”李教導員的聲音沒有提高，卻莫名壓得人喘不過氣，“你要成為一個球員，不能只顧自己一個人的練習。今天中午前趕到訓練場，別讓我重復第二遍。”
“好。”
電話掛斷，甦盤站在原地，手里的手機垂在褲側。他的指節有些泛白，腳下的地板也似乎因為陽光升高而變得更加滾燙。整個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攥緊了心髒，難受，卻無法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