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那顏色里藏著某種預言，某種屬于未來的信號。他忽然有種沖動，想讓自己穿上那種顏色後，徹底蛻變。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去了球衣店。那家他曾經只敢在門口徘徊的店，如今他已經很熟悉，甚至走進去時，店主會抬眼對他說一句“來了？”
“我想定一件球衣，”甦盤站到櫃台前，“綠色的。”
“綠色的？”店主皺眉，“我們這里綠色的款不多，除非你要定制。”
“定制。”甦盤毫不猶豫。
“要什麼樣的綠？”
甦盤沉思片刻，道︰“深綠，帶灰調的，不要亮色。”
店主點頭，拿出一張布料色板放到櫃台上，指了指幾個綠色調樣本︰“這個？還是這個？”
甦盤伸手指向最深的那一格︰“這個，像墨，但還沒完全黑。”
“你要的號碼？”
“7號。”
“名字呢？”
甦盤想了想，低聲道︰“不用名字。”
“你不想讓別人知道這是誰的球衣？”
“我知道就行了。”甦盤望向那塊綠色布料，眼神不動。
店主點頭記下了︰“兩周時間，做好了我通知你。”
甦盤點頭，掏出積攢許久的工資，那是他在晚上接兼職拍球訓課程、帶初學者做控球示範掙來的錢。每一張紙幣都折過角，每一份付出都曾汗流浹背。可他毫不猶豫。
離開店鋪時，他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就像把什麼重要的東西托付出去，等待它蛻變再歸。他想象著自己穿上那件球衣的樣子，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戰斗。綠色代表野草，代表頑強，也代表潛伏。他喜歡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在沉默中蓄力的掠食者。
這期間，他的訓練更加瘋狂了。他在夜里跑動、跳躍，反復練習背身突破與急停後撤。他把自己逼到體力極限，眼楮里卻越來越亮。他不想在別人還沒記住他名字之前就退場。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把屬于他的軌跡烙在這片球館的水泥地上。
訓練結束後，隊友們開始逐漸接受他的存在。有人會和他擊掌，有人會問他關于節奏控球的建議。甚至有一次，一位主力後衛笑著問他︰“你是不是在準備什麼大招？感覺你最近訓練都帶火星味兒了。”
甦盤只是笑了笑，說︰“沒，可能只是多了一點盼頭。”
他沒說那件綠色球衣。他想等到比賽那天再穿出來，像一場悄無聲息的襲擊。那不是炫耀，而是預謀。
終于，在一個沉悶的午後，球衣店店主打來電話︰“甦盤，你的衣服好了。”
他當天下午就沖了過去，甚至連午飯都沒吃。店主把那件球衣從櫃台下拿出來，像取出一件密封的武器。甦盤接過來時，感覺自己雙手在發抖。那綠色比他想象中還要沉穩，幾乎要吞噬光線，墨綠中透出灰影，號碼“7”印得工整，卻沒有一絲張揚。
“試試吧。”店主說。
甦盤點頭，脫下上衣，走進試衣間。當他再走出來時，店主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眉頭一挑︰“不錯。”
甦盤站在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肩部線條勾勒得更加有型，顏色襯得他的膚色冷峻。他忽然意識到，那不只是一件球衣，那是一張戰帖，一把短刃，一聲宣言。
“你看起來像個準備殺人的控衛。”店主笑著說。
“我就是。”甦盤目光不閃。
他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種一出場就能萬眾矚目的球員，他知道自己還不是主力，甚至比賽開始時可能連上場的機會都要靠一點運氣。但他無所謂。他已經走得太遠，不可能退縮。
他要在第一場比賽穿上它。那件綠色的球衣，就像一個約定，一場即將爆發的風暴前的沉默。
離比賽還有四天。
甦盤每天都加練，加到凌晨兩點。有一天夜里，他投完最後一個球，坐在空無一人的看台上，低頭看著膝蓋上新長出的瘀青。他把球衣從包里取出，展開，搭在自己肩上。他盯著號碼“7”，想起自己走過的所有道路。
球館的燈光比訓練時更強烈，觀眾席上的人越來越多，吵鬧聲如潮水般涌來。甦盤站在球員通道的盡頭，頭低著，目光落在自己腳下的那雙磨得發白的球鞋上。他知道，這不是他的主場，但他要用整場比賽讓它成為他的戰場。
他是替補。
比賽開始，他坐在板凳席，手心壓著膝蓋，掌心微微出汗。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場上。他能感受到節奏的錯亂，也能看到對方控衛的一絲猶疑。他知道，如果是自己，那個機會不會放過。可他只是坐著，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刀。
教練的呼喚在第二節剩下四分鐘時到來。
“甦盤，上場，盯住他們7號。”
他毫不猶豫站起，脫下外套，走進場內，球衣上的墨綠色仿佛立刻吞噬了周圍的光。他踩在木地板上，第一步就如落雷——他不需要時間適應，他已經在腦中打了無數場這樣的球。
他控球的手像機械一樣穩定，第一回合就完成了組織並切入，隨後在高位接到掩護球員的回傳，面對對方中鋒的防守，一個犀利的急停後撤三分，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極美的弧線，砰的一聲進網。
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他的存在開始滲透進整場比賽的節奏里。他不是最強的得分手，卻是最精準的撕裂者。他不斷地切換節奏，在場上像個幽靈，每一次出現都是攻擊的預兆。球隊的士氣因為他的上場陡然高漲，比分一點點追了上來。
第三節結束時，甦盤被換下。他在板凳席上喘著氣，汗水從額角流進眼楮里，他卻顧不上擦。那種近乎痴狂的投入感仍纏繞在他腦中，仿佛他仍站在球場上、對面有一道防線正等著他突圍。
就在這時，一個觀眾擠到了場邊安全護欄的位置，手中拿著一支記號筆和一本小本子。那人戴著鴨舌帽，聲音有點緊張︰“是你，對吧？你是那個綠色7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