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盤側頭看著賀明，眼神空了一瞬，然後緩緩低下頭。
“可我不想只有控制，我想再次飛起來。”
“你會飛。”賀明站起來，“但你得先學會走得穩。”
甦盤沒有回答，手指卻無意識地握緊了毛巾。他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一個人深夜對著牆練習變向，咬著牙跳繩直到腿部抽筋，失敗了一次又一次的灌籃練習，每一滴汗都仿佛是一句啞著嗓子的吶喊。
他明白自己過于急切，他也知道這樣的訓練方式有風險，但他不後悔。真正讓他懊悔的，是他竟然開始懷疑起這一路堅持是否值得。他害怕他越努力，越暴露出自己的不完美；害怕那些拼盡全力也無法填補的差距。
可他更害怕停下來——因為他不敢面對那個不再向前的自己。
賀明走了，只留下那瓶喝了一半的飲料和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
甦盤看著那瓶飲料，良久，把它擰開，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像是喚醒了他體內那根最倔強的弦。
他站起身，重新穿上球鞋，抓起球，走向球場中央。
“就再練半小時。”他低聲說。
訓練館的燈按慣例九點半熄，但甦盤早就找到了別的途徑。他知道保安換崗的時間，也知道東側那扇通風小門常年沒有上鎖，更知道燈控系統有兩盞老燈，在夜里依然能亮上幾個小時，雖然昏黃，但足夠照亮他一個人的球場。
他穿過走廊，低身鑽進那扇只容一人通過的小門。熟悉的咯吱一聲響起，他屏住呼吸，確認四周無人，然後迅速推門進入，動作小心得像個偷渡的旅人，心跳卻因這即將開始的練習而愈加熾熱。
昏黃燈光如期而至，球場如一座沉睡的巨獸，在寂靜中緩緩睜眼。
甦盤脫下外套，只穿著單薄的訓練背心，手掌貼上球的表面，那種粗糙而熟悉的紋理立刻讓他回到了狀態。他沒有熱身，直接走向罰球線，站定，眼神冷靜地鎖定籃筐。
他開始練習罰球——一個又一個，每一球都沉穩如初，每一次出手都仿佛蘊藏了萬鈞之力。
“呼——”
“砰！”
球彈筐而出，滾向邊線。
他撿回球，又回到罰球線。這一球，他的手稍稍顫了一下，是肩膀傳來的隱痛在提醒他︰今日訓練未歇，身體已然疲憊。但他沒有理會。疼痛不重要，重要的是節奏，呼吸、握球、投射——重復，再重復。
“不能有空擋，哪怕只有一瞬。”他低聲對自己說，聲音低得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他轉身走向三分線，球從指尖一撥，立刻進入節奏。先是持球急停跳投，再來一次急停後撤，動作如流水一般流暢，每一次起跳都不高，卻都精準落地，腳步穩穩扎實。汗珠順著他額角滴下，滑入球衣。他知道自己已進入狀態，那種半忘我、半沉迷的狀態。
練完基礎投籃後，他開始加練灌籃。
他站在三分線外，低頭看球，然後慢慢抬頭鎖定籃筐。
“沖吧。”他深吸一口氣，一步步加速，從慢跑變成沖刺，腳下的節奏帶動著呼吸的強弱，心跳如同戰鼓。
最後一步踏出，他仿佛彈射而起，雙腿在空中用力收縮，膝蓋夾緊，手臂伸展，全身力量聚于一點，球被他高高舉起。
“砰！”
球應聲灌入，籃筐震顫，他順勢掛在籃筐上一瞬，雙腳落地的那刻，膝蓋傳來一陣刺痛。
他咬牙站穩，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心中那股懊悔再次浮現。他清楚，這樣的灌籃對他的膝蓋來說是一種巨大負擔，但他也清楚，不練這個，他就永遠沒法在比賽中用上它。
“如果那天比賽我能灌進那個球，我們早就拿下了。”他咬著牙，心里喃喃回放著那晚的畫面。
那一場，他拼盡全力，在最後一節拿到全隊最高分，但就在還剩十四秒的時候，他選擇了突破灌籃。他沖過去，躍起，球在手中轉了個圈，卻最終被蓋了下來——對手反應比他快半拍，他的速度，也確實慢了一瞬。那一瞬的猶豫，就是差距。
“我不能再讓那種時刻重演。”他低吼一聲，把球再次抱起。
又是一次加速——又是一次灌籃！
這一次，雖然身體搖晃，但他穩穩掛上籃筐，雙手牢牢抓住鋼圈，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浮現。
落地時，他幾乎跪下。膝蓋像是被人用力擰了一下，疼得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操……”
他沒發出聲音，只是扶著牆緩緩站起，一手捂住膝蓋，另一手還死死抓著球。眼神卻沒任何軟弱。
他瘸著腳慢慢走到邊線上，又站定。休息不到一分鐘，他繼續三分練習。
這不是瘋狂，這是執念。
甦盤知道他已經不能和那些年輕的新人比拼爆發力，但他可以用技巧，用節奏，用熟練度去覆蓋那些生理上的缺失。他要成為那種——哪怕身體不如從前，但照樣能掌控場面的球員。
他眼里閃著微光，那是孤獨夜練的執著者才有的光。
一球，二球，三球……三分線外他一連投中七球，直到第八球稍微偏出，他才略有喘息地停下來。
“你為什麼還在這里？”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嚇了他一跳。
是林啟，隊長，穿著一件寬大的連帽衫，手里抱著一瓶運動飲料。他似乎早就知道甦盤會來。
“你跟蹤我？”甦盤調侃，語氣中卻沒有真正的笑意。
“我猜的。”林啟聳聳肩，“你這人，如果今天不練點別的，是不會安心睡的。”
甦盤沒有反駁，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喘著氣，拿毛巾擦著額頭的汗。
林啟走近，看了看地板上灑落的汗珠，又看了看甦盤明顯發紅的膝蓋，眉頭一皺。
“你要練，我不攔你。但你要練到自毀身體，我就不客氣了。”他語氣帶著嚴厲。
“我知道分寸。”甦盤輕聲應道。
“你從來不知道。”林啟嘆了口氣，“你總是把自己逼得太死。打球不是靠折磨自己得來的，你不是什麼兵器，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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