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
“斷不可為。”
“怎麼可能。”
“秦王獨寵阿房女，怎可能是我母？我母名為冬兒。”
“我……難道是秦王親生？”
祖龍泣訴先父舊事，趙遲豈會不知？
這一刻，他怎能輕易相信？
祖龍的目光牢牢落在那塊玉佩上，聲音低沉地追憶往事︰“你母親與你父親初次相遇時，不過幾歲光景，那時你父親柔弱無依，連保護母親的力量都未曾擁有。”
“但他內心深處始終懷揣信念，這是支撐他的動力。
他渴望變得強大，以守護母親，給予她世間一切。”
“直到你父親十歲時，命運發生轉折。
你的祖父遣使將父親召至咸陽，命他繼承真正屬于自己的土地，那位使者清楚表明，是要立他為太子，未來必為國君。”
“得知此訊，你父親欣喜若狂，他知道命運正向他敞開懷抱，能夠成為君主，掌控權力，守護母親。”
“他立刻告知母親，但母親並未表現出應有的喜悅，因她出身貧寒，怎堪與父親匹配？”
“父親渾然不覺母親的心思，她雖假裝因父親擺脫困境而欣慰，實則心事重重。”
那一天。
“你在趙國邯鄲向母親立誓，若他登上王座，必將賜予她無上的榮耀，封她為後，統領後宮，聞名天下。”
“初回秦帝國時，他仍沉浸在夢想中，規劃著對母親的承諾藍圖。”
“那時，他確實年少無知。”
“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卻忽略了世事的復雜與朝廷的權勢。”
“祖父去世後，他登基為王。
即位之日，他向母親重申誓言，承諾立她為後。”
說到這里，祖龍眼眶泛紅，淚水盈盈。
若非情難自禁，祖龍何至于如此失態？他怎會拋下尊嚴？
“然而。”
“這只是他的單方面意願罷了。
他過于自信且愚昧。”
“當他向滿朝文武宣布立你母為後時。”
“他認為眾人必定全力支持，畢竟他已是王，高高在上，無人敢違抗。”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他的王位徒有虛名，毫無根基。”
“立你母為後的計劃最終失敗。”
“這也是他回到秦帝國後的首次挫折。”
“他未能兌現對母親的承諾，滿心不甘，試圖再次嘗試，卻再次誤判。”
“他的母後以你母出身低賤為由反對，宗室、權貴、世家亦以禮法為借口施壓，迫使他放棄。”
“你父親軟弱無力，無力反抗。”
“各方壓力之下，他束手無策。
甚至有人派出刺客欲取你母性命。”
“幸運的是。”
“他始終有人暗中相助，當時的丞相派手下保護你母，才保全了她的生命。”
“從那以後，你母親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只會拖累父親。
某日，她悄然離開，未留只言片語。”
“自此之後，你父親再未收到她的音訊……”
祖龍淚濕衣襟，竭力壓抑情感，卻終究徒勞。
他含淚凝視趙遲，趙遲則愣在原地。
不經意間，趙遲的眼眶也泛起濕潤。
人皆有情，豈能無情？
從祖龍斷續的話語中，趙遲怎會不懂，祖龍正是自己的生父，他對亡母的深情昭然若揭。
此刻，他似明了當年父親棄母而去的緣由。
這一切，源于權勢、禮教及貴族間的糾葛。
他的父親雖無力改變，卻拼盡全力守護了母親，而母親不願拖累父親，毅然離去。
後來，母親至李家村，誕下趙遲。
“遲……遲兒。”
“你會怨恨我嗎？”
祖龍顫抖的手緩緩向趙遲探去。
趙遲欲語還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對祖龍——這位威震天下的千古一帝，趙遲心中始終懷有敬意。
他欽佩祖龍，敬仰他創造的不朽功業。
然而，無論怎樣，趙遲從未想過，自己的父親會是這個人。
千古一帝，秦始皇，竟是他的父親。
趙遲並非生于鄉野，而是大秦的公子，真正的王族血脈。
這一刻，趙遲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他未曾想到，自己苦練多年的父親竟是這般令人難以置信的身份。
如今的皇帝，未來的秦始皇，竟是他的父親。
這消息令他難以置信。
“在你母親離開我後，我派無數人追尋她的蹤跡，卻如水中撈月，毫無結果。”
“我們傾秦帝國之力尋覓你的母親，終究未果。”
“直到有一天。”
“你母親的父親來找我，遞交辭呈，回李家村照顧你們母子。”
“那一刻我才知你的身世，母親已逝，父親不知去向，于是命黑冰台調查。”
“最終確認了你母親的身份。”
祖龍眼中滿溢柔情，低聲道︰
“我母親名喚夏玉房。”
“那位歷史上有名的阿房女。”
“秦始皇修建阿房宮紀念的人。”
“也是秦始皇終生未立後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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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女……竟然是我的母親？”
听祖龍講述，趙遲震驚不已，難以置信這一切。
回想從前，夏無且初遇他時，在韓國軍營。
夏無且第一眼便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反復詢問他的身世，他當時以為夏無且多心，沒太在意。
畢竟他的母親叫趙冬兒，不姓夏，絕非傳聞中的阿房女。
這時他才明白。
母親的名字是假的，那是秦始皇賜予她的稱謂。
雖遠離咸陽，與秦始皇分隔兩地，但她對秦始皇的深情始終未變，便以某種身份隱居李家村，終生未離。
縱使黑冰台踏遍山河，也難以追尋她的身影，只因她到李家村後，再未跨出一步，直至終老。
“難怪夏前輩當時那樣注視我，這樣問我。”
“他分明立刻認出了我。”
“他突然辭去宮中醫職，實則因為發現我是他的外孫。
見煙言獨自撫養兩個孩子不易，于是決心前去照顧她們母子三人。”
此時，趙遲恍然大悟。
之前，他對素不相識的夏無且突然對自己及家人示好感到疑惑。
他曾猜測夏無且或許是孤獨，想在府中頤養天年。
但今日方知，自己的想法錯了。
夏無且其實是他的至親，是他外祖父。
還有祖龍。
祖龍對趙遲格外優待，不僅因為他為秦帝國建立諸多功勛，更因他是祖龍的兒子，血脈相連。
因此，在旁人看來，祖龍對趙遲一家的寵愛確實不同尋常，所賜恩惠無人能比。
眾人認為這是趙遲功勞所致，趙遲自己也曾深信不疑。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
朝臣的看法也是錯誤的。
歸根結底，祖龍偏愛趙遲，是因為趙遲是他的兒子，趙遲的子孫也是他的嫡孫。
祖龍暗中精心呵護，甚至親手安撫孫兒，皆因他們是血脈至親。
至此，趙遲明白了。
“難道……”
“蒙家……也知道？”
趙遲聲音顫抖，目光緊盯著祖龍。
“你外祖父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但他從未對外人提起。
蒙武則是從你外祖父的行為推測出來的，也一直保守秘密。”
“唯獨我，被他們隱瞞至今。”
“不過，”
祖龍苦笑著說道，“他們這樣做其實是為我好。”
“我怎麼可能會……”
听到祖龍的話，趙遲仍然不信。
“遲兒。”
“你怨恨我嗎？”
祖龍再次問道，眼神充滿期待。
趙遲沉默許久，緩緩說道︰“過去或許真的有怨氣。”
“但這並非因為你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而是怨恨你為何遺棄了我母親。
如今想來，是我誤解了，你其實從未放棄她，而是她主動離開了。”
“難怪她生前始終護佑著你。”
趙遲的聲音微微顫抖。
“好，好。”
祖龍低聲回應，“只要你不再怨恨我就好。”
淚濕眼眶，祖龍卻笑容滿面。
這一天，父子終于相認，祖龍盼了太久，卻依然忐忑不安。
他擔心趙遲會對他心生怨恨，害怕得不到諒解。
听到趙遲的話，祖龍心中豁然開朗，全身也放松下來。
“我尋找你母親整整二十年。”
“終于找到你們母子，可惜她……已經離世。”
“站在她的墳前，我痛徹心扉。”
“但一想到你，想到我的孫子，這就是她留給我的最後牽掛。
若有一天我離開，誰來守護你們？”
祖龍聲音溫潤，將藏于心底的往事娓娓道來︰“為了你們，我必須活著；為了你，我一直壓抑著相認的渴望，直至今日。
遲兒，你能體會嗎？”
這一天，祖龍籌劃已久。
“我明白了。”
趙遲低聲嘆息。
他終于領悟，當年自己成婚時，祖龍為何會提前數日拜訪李家村。
那是因為祖龍得知了他的存在及母親的消息，內心焦慮至極，難以接受母親已逝的事實。
彼時，趙遲眼中的祖龍仿若失魂之人。
他當時滿心疑惑，不知祖龍經歷了何種變故，才會如此。
後來，趙遲的子女與祖龍關系漸密，祖龍的冷淡也逐漸消退。
不久後，祖龍親自操辦趙遲的婚禮，贈予他湛盧劍，並將和氏璧分割賜予他們一家。
當時，趙遲深切感受到祖龍的厚待與重視，卻未曾料到這是祖龍在彌補什麼，更未察覺祖龍已知曉他是親生兒子。”他延遲相認，是在保護我。”
趙遲默默思索，心中百感交集，既有感激，也有復雜情緒，或許這就是父愛。
……
趙遲自知聰慧，怎會不懂其中深意？若祖龍認他為子，加上他顯赫的戰功，必將成為奪位之爭的關鍵人物，權臣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即便趙遲無所畏懼，又怎能確定祖龍知曉他的膽魄？這一切安排皆出于保護。
如今祖龍選擇相認，表明天下穩固，外敵盡除，他不再懼怕任何人。
“遲兒。”
“看，這就是整個天下。”
祖龍握住趙遲的手，指向面前的沙盤地圖。
天地廣闊，一覽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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