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清晨,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凍僵了。時間還早,窗紙透不進來一絲光,只有一片深沉的、凝固的灰暗。寒意比任何一個夜晚都更囂張,它從每一道窗縫、門隙鑽進來,無聲無息地滲透進骨髓,將床上的一點殘溫也貪婪地吸吮殆盡。屋子里的空氣沉甸甸的,帶著冰冷的潮氣,鼻息呼出,立刻化作一縷縷轉瞬即逝的白煙,消融在墨黑的沉寂里。遠處似乎有風掠過樹梢,帶起一陣細碎如同嘆息的嗚咽,更添了幾分肅殺。
秦嫣鳳其實早已醒來多時。懷了身孕的身子,似乎對寒冷尤為敏感。厚重的棉被裹在身上,卻依然抵不住那股從心底漫上來的寒氣。小腹處傳來的些微不適感,讓她睡不踏實,加上慢慢變大的肚子,總讓她心里懸著一份柔軟的牽絆,又混雜著初為人母的忐忑。她側躺著,听著枕邊人江奔宇均勻、略帶沉重的呼吸聲,在冰冷的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原本他睡自己角落的床,誰知道他昨晚半夜就摸了過來,這早上隔著一個簡易布簾那一邊的,那群小孩子早早就起來了跑出去玩了,她不舍得叫醒他,丈夫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但想起昨天傍晚村里的赤腳醫生何叔的老婆歐嬸又特意叮囑過的話——“嫣鳳啊,這頭仨月,千萬當心,重活累活都讓奔宇做,你自己也得注意,少動彈,尤其……咳,那種事,能免則免,為娃好……等到過了三個月,胎氣穩了,再說……”
她心里又有些焦急。昨夜他回來得本就晚,又和覃龍在灶房里聊了半宿,想必困乏得很。可今日的活計耽誤不得,要去收那些埋在野地里的捕鼠竹筒,還要趕去鎮上。若是誤了時辰……她輕輕嘆了口氣,那氣息在黑暗中凝成一團模糊的白霧。
“阿宇,醒醒!”秦嫣鳳終于伸出手,試探著,帶著無限溫柔和關切,輕輕推了推江奔宇健碩的肩膀。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生怕驚擾了這冬晨最後的寧靜。
江奔宇的身體暖烘烘的,像個小火爐,即使在冰冷的冬夜也讓她依戀。她推了幾次,手掌下那寬厚的肩背肌肉才微微動了動。
“阿宇,該起了,時辰不早了。”她又推了一下,聲音稍大了些。
江奔宇喉嚨深處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咕噥,像一頭沉睡中被攪擾的猛獸。他費勁兒地掀起眼皮一線,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黑暗。腦子里混沌一片,沉重的困倦像濕透的棉絮,沉甸甸地拖拽著他的意識,粘稠得化不開。
“唔……嗯……”他含糊地應著,眼皮又在打架,“怎麼了……那群小家伙……起來了?”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干啞,習慣性地問著。所謂“小家伙”,指的是幾個總透著幾分毛躁的小舅子。這些時間來,無論是上山下套子打些野物回來處理,還是種地收糧、曬草藥,幾個小舅子幾乎是形影不離。
“他們啊?起得可比你都早呢!”秦嫣鳳見他醒了,聲音里帶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隨即又被心疼取代,“我起來生灶火時,就听見院門外有動靜了,估計這會兒連火都生好了,烤上的紅薯怕是都半熟了。”
江奔宇唔了一聲,意識在寒冷的空氣中緩緩掙扎著回籠。眼楮漸漸適應了昏暗,終于能依稀辨認出身邊妻子秀致的輪廓。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和本能的沖動,驟然間壓倒了殘余的睡意。或許是因為那熟悉的、溫暖的、屬于她的氣息鑽進鼻端,也或許是長年累月的思念在寒冬清晨里發酵。
幾乎是憑著身體的本能,江奔宇強壯的手臂倏然伸出,在秦嫣鳳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前,已將她猛地從床邊直接拉入了自己滾燙而堅實的懷抱。薄薄的中衣隔不開彼此的體溫,他堅實的胸膛緊貼著她柔軟的曲線。他俯下頭,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急切,準確地捕捉到了那在暗夜里依舊誘人的唇瓣,不由分說地親了上去,帶著尚未清醒的佔有欲。
“阿宇,冷……”秦嫣鳳只來得及吐出半句含糊的抗拒,便被那灼熱的吻封堵了回去。他的吻滾燙而霸道,像是要在她的唇上汲取抵抗這冰寒的力量。同時,他那雙長時間握持工具、布滿粗繭的大手也沒閑著,帶著野性的探索和熟悉的貪婪,如燎原之火般一路“攻城掠地”。它們急切地爬上她玲瓏而豐盈的“山峰”,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那山峰因懷孕似乎比往日更添幾分圓潤。緊接著又迅疾滑過平滑柔軟的小腹“平原”,無視了衣物的束縛,感受著那肌膚下微微的顫動,那里正孕育著他們共同的生命。
江奔宇只覺得一股原始的熱流在體內奔騰不息,每個清晨他引以為傲、勤練不輟的“一柱擎天”功法正在忠實地發揮著它強大的效力,充滿了無可抑制的活力,叫囂著想要在這個寒冷的冬晨,“火力全開”地尋求宣泄與溫暖。
就在這情勢即將失控、箭在弦上的千鈞一發之際——
“別!阿宇……不、不行……”秦嫣鳳終于借著那炙熱親吻的間隙,用力推開他一點距離,喘息著,急急說道,聲音里充滿了慌亂和哀求。“村醫何叔的歐嬸子……昨天把脈還說的呢……前三個月……要少運動……她、她說了好幾遍呢……必須當心……等胎穩了才能……適量……”
如同兜頭一盆帶著冰碴兒的冷水,瞬間從頭頂澆下,直灌四肢百骸!那“一柱擎天”的霸道氣勢,那熊熊燃燒的欲望之火,在這寥寥數語,尤其是“胎不穩”幾個字面前,剎那間土崩瓦解,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一片透骨的冰涼和戛然而止的空虛。
江奔宇整個人徹底僵住了。濃重的睡意也好,洶涌的情欲也罷,瞬間被這巨大的責任感撞得粉碎,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他那雙剛才還灼熱如火、充滿侵略性的手,此刻無力地垂落下來,輕輕搭在了妻子有些冰涼的手背上。他甚至還下意識地撫了撫她的小腹,仿佛要安撫里面那個至關重要的小生命,也安撫自己被兜頭冷水澆滅的沖動所帶來的驚悸和失落。
片刻的死寂後,黑暗中傳來他一聲悠長、沉郁,又帶著濃濃無奈的苦笑。
“唉……我這腦子……”他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那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糊涂了!真是……該打!”
他從秦嫣鳳的頸窩處抬起頭,動作輕柔地幫她理了理被弄亂的鬢發︰“鳳兒,對不住,迷糊了。歐嬸的話得听,比天王老子還大。”他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穩重,卻也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自我解嘲。他撐著炕沿坐起身,冰冷的空氣立刻包裹住他裸露的上身,刺激得他一個激靈,卻也讓頭腦更加清醒。“起吧起吧,外面那群混小子怕是把烤紅薯的香氣都飄滿院子了,再說龍哥和虎哥,再不起該敲窗笑話我了。”
秦嫣鳳黑暗中抿唇笑了笑,心口暖暖的,又有些羞怯,低聲道︰“不怪你……快穿衣服,我去給你倒熱水燙燙手,剛捂熱乎你又出來。”她摸索著要下炕。
“你別動!坐著!”江奔宇立即阻止,語氣不容置疑,“外頭冷,等我穿好了出去弄水。你多躺睡會兒,早飯也別忙了,讓何虎他們自己弄去。”他一邊說,一邊利索地在黑暗中摸索著厚重的棉襖棉褲,冰冷的布料觸到皮膚,讓他又倒抽了幾口冷氣,睡意徹底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