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的月光總帶著股韌勁,像阿荷接好的紅頭繩,明明是細弱的線,卻能把七村的光都串成一串。我指尖撫過繩結上的毛刺——那是阿荷用牙齒一點點磨平的,她說“繩頭不能扎到靈靈姐”,此刻這繩正纏在永恆鏡的鏡柄上,在月光里投下細碎的影,像誰在鏡面上繡了片蛛網。
“雷哥,你看這繩結。”阿荷突然把銅鏡湊到雷眼前,鏡面映出紅頭繩的特寫,每道纏繞的紋路里都嵌著細小的光斑,“李村的守鏡人說,這叫‘光陰結’,纏一圈是一年。你數數,我們繞了多少圈?”
雷的機械臂微調焦距,瞳孔里的光學鏡頭發出輕微的嗡鳴。他數得很慢,指尖跟著鏡中繩結滑動,等數到第三十七圈時,突然頓住——那圈繩上沾著點暗紅,是去年阿荷幫林溪擋暗影箭時蹭的血。
“三十七圈了啊。”阿荷的聲音飄在池面上,像片被風吹斜的荷葉,“靈靈姐剛來時,這繩才繞了十二圈呢。”
我突然想起初見時的場景阿荷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衫,手里攥著半截紅頭繩,繩頭纏著塊碎鏡。她站在祠堂的門檻上,背後是七村守鏡人投來的懷疑目光,卻把碎鏡往我手里一塞,說“靈靈姐,這是我娘留的,能照出壞人”。那時的繩結才繞到第十二圈,繩頭還帶著沒剪齊的毛邊。
“這圈是靈靈姐教我寫名字時纏的。”阿荷指著第十五圈的地方,那里的繩結格外松,“你說我把‘荷’字寫成‘何’,笑得差點從石階上滾下去。”
“這圈是雷哥帶你去黑風口時補的。”我摸著第二十三圈的凸起,那是雷用機械臂的熱熔功能接的,“當時繩斷了,你哭得說不出話,雷哥就蹲在雪地里給你接繩,機械臂都凍出了白霜。”
雷沒說話,只是把機械臂搭在我肩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滲進來。他的光學鏡頭轉向永恆鏡,鏡中映出七村的燈火,每個光點都是面銅鏡在亮——青河村的林溪正給夜梟的青河鏡拋光,鏡背的“護月”二字被磨得發亮;赤岩村的石叔舉著赤焰鏡,在礦洞里照那些剛發芽的熒光草;就連最遠的霧隱村,也有束微光穿透雲層,那是新加入的守鏡人在調試銅鏡。
這些光,都是用紅頭繩串著的。“該檢查鏡網了。”雷突然開口,機械臂指向天際。七村的銅鏡正以恆定頻率閃爍,像群呼吸的星。這是雷花了三年時間布的網,用紅頭繩的縴維混合光脈金屬,將七村的鏡力連成一片——只要有一面鏡遇襲,整網都會報警。
我們踩著荷葉舟往池中心劃,阿荷趴在船邊,用手指攪著水里的月影“不知道夜隼哥那邊怎麼樣了。”
三天前夜隼帶著新鑄的“歸光鏡”去了西邊的斷鏡谷,那里是暗影能量最濃的地方。按計劃,他要在谷中布設最後一面節點鏡,讓鏡網徹底閉合。
“他會沒事的。”雷的機械臂突然指向西北方,那里的光點正急速閃爍,頻率亂得像失控的心跳。
“是斷鏡谷!”我抓起船槳往岸邊劃,阿荷已經解開永恆鏡的鎖扣,鏡背的刻字開始發燙——那是鏡網遇襲的信號。
斷鏡谷的風裹著碎鏡渣,刮在臉上像被無數小刀子割。夜隼的歸光鏡斜插在石縫里,鏡面裂成了蛛網,他半跪在地,左臂上的歸光紋正在變暗,暗影正順著傷口往上爬。
“是暗影母巢!”夜隼咳出一口血,指著谷深處,“它們藏在鏡礦里,能吞噬鏡光!”
谷深處傳來刺耳的嗡鳴,無數暗影蟲像團黑霧涌出來,所過之處,石縫里的碎鏡都失去了光澤。雷立刻展開機械臂,三十五根光脈導管從臂甲里彈出,瞬間與七村的鏡網連接——鏡網的光芒驟然暴漲,在谷口織成面巨大的光牆。
“阿荷,用同心結!”雷的機械臂發出過載的嗡鳴,光脈導管上的刻度已經飆到了紅區。阿荷立刻解下紅頭繩,在永恆鏡上纏出個雙層結——那是三十七圈繩結里最復雜的一個,是去年林溪教的,說“雙層結能聚雙倍的光”。
繩結纏好的剎那,七村的銅鏡突然齊聲嗡鳴。我看見青河村的光脈突然變粗,那是林溪把青河鏡的功率開到了最大;赤岩村的光點猛地竄高,石叔肯定又把赤焰鏡插進了岩漿里;就連霧隱村的微光,也突然亮得刺眼,新守鏡人大概正用體溫去焐那面冷鏡。
“就是現在!”雷的機械臂猛地合攏,光牆瞬間收縮,將暗影蟲困在中間。夜隼掙扎著舉起歸光鏡,鏡背的歸光紋重新亮起——那是七村的光透過鏡網,正往他身體里涌。
暗影母巢發出不甘的嘶吼,黑霧在光牆里翻滾,卻怎麼也沖不出去。阿荷突然把紅頭繩往空中一拋,繩頭在空中自動散開,三十七圈繩結像朵花般綻放,每圈繩上都亮起個名字林溪、石叔、夜梟……最後一圈纏著個歪歪扭扭的“荷”字,那是阿荷自己繡的。
“以繩為引,以鏡為網,以我們的名字起誓——”我舉起銀書簽,書頁上的字跡化作光流融入光牆,“暗影不滅,鏡網不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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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不滅,鏡網不撤!”雷的機械臂爆發出刺眼的光,七村的回應聲順著光脈傳過來,在谷中回蕩不絕。暗影母巢在光網中漸漸消融,化作點點熒光,被歸光鏡吸了進去——夜隼的鏡,終于補全了最後一塊碎片。夜隼的歸光鏡最終掛在了永恆鏡的左側,鏡背刻著行新字“第三十八圈繩,為歸人。”阿荷踮腳把紅頭繩往新鏡上繞時,繩頭的毛刺蹭到了鏡沿,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你看,它不扎手了。”阿荷笑著舉起繩頭給我們看,那些當年沒剪齊的毛邊,早已被她用牙齒磨得光滑,“就像夜隼哥,以前扎人的刺,現在都變成光了。”
雷的機械臂輕輕踫了踫歸光鏡,鏡面反射的光落在他的光學鏡頭上,映出片溫柔的虹。我突然發現,他機械臂的血蓮紋又綻開了些,花瓣尖端泛著淡淡的粉——那是去年阿荷幫他換能量液時,不小心把自己的血滴進去造成的。
“該回去給鏡網加光脈液了。”雷轉身時,機械臂的關節發出輕快的嗡鳴,不像剛來時總帶著生澀的摩擦音。我知道,這臂甲里藏著三十七圈的故事有他第一次為我擋暗影時留下的凹痕,有阿荷換牙時不小心咬出的牙印,還有夜隼剛加入時,用歸光鏡的光補的縫。
阿荷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面,紅頭繩在她身後劃出輕快的弧。我望著那繩,突然想起三十七天前的深夜,雷把我叫醒,說“靈靈,你看這繩”——他用機械臂的顯微功能,在繩結的縫隙里找到了粒很小的種子,是去年荷花池的蓮子。
“它自己鑽進去的。”雷當時的聲音帶著點驚奇,“說不定明年會發芽。”
此刻那粒種子大概還在繩結里吧。或許等到來年,真的會有株小小的荷,順著紅頭繩往上爬,把三十七圈光陰,都開成花。荷花池的冰剛化透時,阿荷突然尖叫著沖進祠堂。她舉著半截紅頭繩,繩結的縫隙里冒出點嫩綠,像根怯生生的芽。
“它真的發芽了!”阿荷把繩湊到永恆鏡前,鏡光放大了那株芽——細弱的睫上頂著兩瓣圓葉,根須正順著繩紋往深處鑽。
雷的光學鏡頭湊近觀察,機械臂的傳感器發出輕微的嘀嗒聲“是去年的蓮子,借著歸光鏡的能量發芽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機械指撥開繩結,生怕踫斷那點綠,“得把它移到營養液里。”
“不行!”阿荷把繩往懷里拽,鼻尖紅紅的,“它在繩上長了這麼久,肯定舍不得離開。”
我突然想起石叔說過的“共生鏡”——有些植物能和銅鏡形成共生,根須吸收鏡力,花葉反射鏡光,能讓鏡網的防御增強三倍。“或許……我們可以試試讓它在繩上長。”
雷立刻調來了光脈營養液,用超細導管順著繩紋滴注。阿荷就守在旁邊,隔一會兒就用銅鏡照照,看芽有沒有長高。第七天清晨,那株小荷突然綻開了片新葉,葉尖沾著點微光——是從紅頭繩里滲出來的,三十七圈繩結竟成了天然的葉脈。
“它在吃繩上的光呢!”阿荷興奮地把永恆鏡轉向七村,鏡網的光流里,果然有細微的光點順著紅頭繩往小荷這邊飄。林溪的青河鏡最先有了回應,鏡光里混進了青河村的露水香;石叔的赤焰鏡傳來暖意,把小荷的睫催得更直了些。春分那天,鏡網突然發出低沉的嗡鳴。七村的守鏡人同時看到了異象暗影能量像層薄冰,悄無聲息地覆蓋了鏡網的邊緣,正一點點往里滲。
“是‘蝕光霧’!”雷調出分析圖,指尖點向霧最濃的地方,“它們在吸收鏡網的光,速度很慢,但持續下去……”
“讓小荷試試!”阿荷突然把纏著新葉的紅頭繩纏在永恆鏡上,小荷的葉片立刻抖了抖,葉尖的微光化作無數細絲,順著鏡網游弋,所過之處,蝕光霧像遇熱的冰般消融。
我們這才發現,那些細絲是用紅頭繩的縴維和荷睫的脈絡擰成的,既有繩的韌性,又有葉的生機。雷立刻讓七村守鏡人采集本地植物的藤蔓,仿照“繩荷共生”的模式,在鏡網邊緣織出層綠籬——青河村的柳條、赤岩村的紫藤、霧隱村的苔蘚,都成了鏡網的新鎧甲。
當最後一縷蝕光霧被小荷的葉尖吸收時,阿荷突然指著永恆鏡驚呼“繩上開花了!”
三十七圈繩結的交匯處,不知何時綻了朵小小的白花,花瓣上印著七村的紋章,花心處嵌著顆露珠,映出所有守鏡人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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