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道
暴雨連下了七天。
林野盯著監控屏上的紅色預警,指節把控制台邊緣掐出泛白的印子。窗外的雨幕像被墨染過,載重貨車在積水里碾出半米高的浪,卻沒一輛駛向城郊的應急物資倉庫——本該在凌晨三點抵達的三車抗病毒藥物,現在還卡在高速出口的車流里。
“怎麼回事?”他按下對講機,聲音里帶著壓不住的急,“高速口的疏導隊呢?讓貨車先過!”
對講機那頭傳來調度員小陳帶著電流的聲音,透著股無奈“林隊,不是我們不讓,是物流公司那邊不肯挪。他們說後面跟著的二十輛家電運輸車是‘加急單’,運費是救災物資的三倍,司機要先送完那些才能過來。”
林野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聲響。他快步走到大屏幕前,指尖戳在代表物流車輛的綠色光點上——二十個光點排成歪歪扭扭的長隊,正慢吞吞地往市區家電倉庫挪,而代表救災物資的三個紅色光點,被擠在最末尾,像被遺棄的標記。
這不是第一次了。
三天前,城西社區出現聚集性感染,急需一批防護服和抗原試劑盒。結果物流公司把物資拉去了百貨商場,理由是“商場的生鮮冷鏈不能斷,斷了要賠違約金”。那天晚上,社區網格員在電話里帶著哭腔說,有老人因為沒及時做檢測,高燒到意識模糊,救護車都排不上號。
林野當時攥著電話,听著那頭的哭聲,只覺得喉嚨發緊。他去找物流企業交涉,對方負責人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手指敲著計算器“林隊長,我們是企業,要算成本的。救災物資運費低,還得走特殊通道,耽誤我們跑其他單子,這損失誰賠?”
“損失?”林野盯著對方西裝上別著的金筆,“現在有人等著救命,你跟我算損失?”
對方攤攤手,一副“你不懂商業”的模樣“這是智能系統排的單,按利潤優先級算的,我也沒辦法。系統判定商業貨物收益更高,自然要優先配送。”
“系統是死的,人是活的!”林野的聲音拔高,“就不能手動調整優先級?”
“調整了誰負責?要是商業客戶追責,我們公司賠不起。”負責人把計算器推到他面前,“你看,這二十車家電,光運費就夠我們養半個月的車隊。救災物資那點錢,連油錢都不夠。”
林野沒再跟他爭。他知道,跟只認錢的人講“救命”,是對牛彈琴。那天他回到應急指揮中心,看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物流數據,第一次覺得,那些平日里高效便捷的智能調度系統,在災難面前,竟成了最冷漠的幫凶。
“林隊,要不……我們再跟上面反映反映?”小陳端來一杯熱水,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上次社區的事,已經有人在網上發帖了,說我們應急部門不作為。再這麼下去,恐怕會出亂子。”
林野接過水杯,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卻沒暖到心里。他看著屏幕上的光點,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疫情。那時候沒有智能物流,全靠志願者手搬肩扛,把物資送到每個社區。雖然累,但沒人會把救命的東西排在後面。現在技術先進了,效率提高了,怎麼反而把“人命優先”的道理給丟了?
“不能再等了。”林野把水杯放在桌上,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我們自己制定規則。”
他召集了指揮中心的核心成員,還有幾位物流行業的老專家,在會議室里開了整整一天的會。白板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從“應急物資的範圍界定”到“配送通道的開闢方案”,每一條都爭論得面紅耳赤。
“我覺得‘民生必需品’得明確範圍,不能什麼都算。”老專家王教授推了推眼鏡,指著白板上的“食品、日用品”,“比如巧克力、零食這些,就不能跟大米、面粉搶通道。特殊時期,得把有限的資源用在刀刃上。”
“還有物流企業的監管問題。”小陳補充道,“上次那家公司,就算我們跟他們說了要優先送救災物資,他們還是陽奉陰違。必須要有懲罰措施,不然規則就是一張廢紙。”
林野點點頭,把這些意見都記下來。他突然想到,之前看到有居民在網上抱怨,不知道自己訂的民生物資什麼時候能到,只能天天刷物流信息,越刷越焦慮。“我們得建一個公共平台,”他說,“把所有配送信息都同步上去,誰先送、送什麼、送到哪,讓大家都能看到。這樣既透明,也能接受公眾監督。”
會議開到深夜,白板上的字被改了又改,終于形成了一份《智能物流倫理配送規則》草案。林野看著草案上的核心條款——“應急物資(如藥品、救災物資)>民生必需品(如食品、日用品)>普通商業貨物”,心里終于踏實了些。
但他知道,這只是第一步。要讓規則落地,還得說服物流企業配合。
第二天,林野把市里幾家大型物流企業的負責人都請到了指揮中心。他沒繞圈子,直接把規則草案放在桌上“現在情況緊急,我希望大家能按照這個規則來調整配送優先級。應急物資和民生必需品,必須優先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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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里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上次那個西裝革履的負責人先開口了“林隊長,這規則是好,但我們企業的損失誰來補?優先送救災物資,我們的商業客戶肯定會投訴,違約金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考慮到了。”林野拿出另一份文件,“市里會設立專項補貼,只要你們按照規則配送,因為優先配送應急物資產生的損失,政府會承擔一部分。而且,公共平台上會公示各企業的配送情況,配合得好的企業,以後政府的物流項目,會優先考慮。”
另一位負責人皺著眉“那智能系統怎麼辦?我們的系統都是按利潤排單的,改優先級需要時間,還得重新調試,萬一出故障了,誰負責?”
“我們已經聯系了技術團隊,”林野看向旁邊的技術員,“今天下午就能過來幫大家調整系統,確保優先級設置沒問題。而且,我們會派專人跟車,遇到問題隨時協調。”
負責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再說話。林野知道,他們心里還是有顧慮,但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指著外面依舊下個不停的雨“大家應該都看到了,現在城郊的隔離點里,還有幾百人等著藥品;很多社區已經斷糧兩天了,老人孩子都在盼著物資。我們現在爭的不是運費,是人命。”
會議室里靜得能听到外面的雨聲。過了一會兒,王教授開口了“我干物流幾十年了,最難忘的就是汶川地震的時候,我們車隊冒著余震,把物資送到災區。那時候沒人談錢,大家都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把東西送過去,能多救一個是一個。現在條件好了,怎麼反而把初心忘了?”
不知是誰先點了頭,接著,越來越多的人舉起了手。“行,我們配合。”之前那個西裝革履的負責人說,“雖然會有損失,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等著救命。”
林野松了口氣,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當天下午,技術團隊就進駐了各大物流企業,調整智能調度系統的優先級。應急指揮中心的公共平台也正式上線,屏幕上實時顯示著每一輛物流車的位置、配送物資類型和預計到達時間。林野看著屏幕上的紅色光點開始動起來,朝著城郊的應急倉庫駛去,眼眶突然有點發熱。
傍晚的時候,第一批抗病毒藥物終于送到了隔離點。林野跟著貨車過去,看到醫護人員和志願者們忙著卸貨,臉上都帶著久違的笑容。一位護士走過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林隊,太謝謝你們了,再不來,我們的庫存就真的見底了。”
林野接過水,看著遠處排隊領藥的居民,心里暖暖的。他拿出手機,打開公共平台,上面已經有不少居民留言“看到我的大米在配送了,謝謝!”“藥品終于到了,放心了。”“這個平台真好用,能實時看到進度,不焦慮了。”
就在這時,小陳跑過來,手里拿著一份報表“林隊,你看,今天下午已經有十五車應急物資和民生必需品送到了各個點,比昨天多了三倍。而且,沒有一家物流企業再以‘運費高’為由優先送商業貨物了。”
林野點點頭,又看向屏幕。雨還在下,但屏幕上的光點卻越來越多,像一條條綠色的河流,朝著需要的地方奔去。他知道,這條“綠道”不僅是物資配送的通道,更是連接人心的通道。在災難面前,技術或許會有冷漠的時候,但只要人守住“人命優先”的底線,就一定能把溫暖送到每一個需要的人身邊。
晚上,林野回到指揮中心,看著窗外的雨漸漸小了。他拿起那份《智能物流倫理配送規則》,在末尾寫下一句話“規則的意義,不在于冰冷的條款,而在于讓每一份物資,都能及時送到最需要的人手里。”
他相信,只要這份初心不變,無論未來遇到多大的災難,這條“綠道”都會一直暢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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