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剛敲過三響，徐應德就被一陣刺耳的刮擦聲驚醒。他握緊枕下的陽戒沖到前堂，只見榆木門板上爬滿蛛網般的紅絲，正隨著某種規律蠕動。
"菌絲癥？"他指尖剛觸到門閂，那些紅絲突然暴起，如活蛇般纏上手腕。
"嗤——"
銀光閃過，張天師的骨針將菌絲釘在門板上。老道士不知何時已立在廊下，道袍上沾滿露水，顯然夜巡剛歸。
"不是尋常菌毒。"張天師用銀刀挑起一根仍在扭動的紅絲，"你看斷面。"
徐應德湊近，只見斷口處滲出琥珀色汁液，里面竟游動著微小的孢子，在月光下泛出金屬光澤。
"當啷！"
檐下的銀鈴燈突然劇烈搖晃。師徒二人同時轉頭——燈盞里那截血靈芝菌柄正在融化，粘稠的汁液滴落地面，竟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青煙的小坑。
"血靈芝示警"張天師話音未落，大門轟然洞開。
里正王老漢跌進堂內，懷中抱著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孩子心口處綻開一朵妖異的白菇，菇傘上凸起的人臉輪廓正隨著呼吸扭曲。
"徐、徐大夫"王老漢的胡子掛著霜，"長生堂說治不了"
徐應德三指搭上少年脖頸，陽戒上的神農石突然發燙。他猛地掀開孩子衣襟——菌絲已在他皮下織成完整的經絡圖，每條"經脈"里都有孢子流動。
"這不是病。"張天師突然用桃木劍挑開少年眼皮，"瞳孔都變成菌褶了，有人在拿他養『人面菇』！"
仿佛回應這句話，少年突然睜眼。本該是眼白的位置長滿菌絲，喉嚨里擠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張青雲"
徐應德後背一涼。這是師父三十年前用的俗家名諱。
"你當年用我煉渡劫丹"少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菌絲編織的"牙齒"，"現在該還了"
十八道白影無聲出現在院牆。這些戴樺樹皮面具的藥師手持紫檀藥碾，每走一步，就有菌菇從他們袍角滋生。為首者掀開碾槽，幾十朵指甲大的人面菇正在槽中尖叫。
"乾坤堂越界了。"藥師的聲音像腐朽的木頭相互摩擦，"這孩子是長生堂的藥材"
徐應德陽戒橫掃，碧光過處，撲來的菌菇紛紛枯萎。突然最壯碩的那朵金邊菇炸開，孢子在空中凝成苗女阿蘿的模樣。
幻影的手指撫上徐應德臉頰，真實觸感讓他渾身一震。三年前那個暴雨夜，阿蘿就是這樣渾身菌絲地倒在他懷里
"師兄"孢子阿蘿突然掐住少年天靈蓋，"鑰匙"
張天師的桃木劍刺穿幻影，劍身瞬間爬滿白絲。老人當機立斷咬破舌尖，一口真陽涎噴在劍上"離火燎原！"
火焰吞沒孢子的剎那，整棵老槐樹劇烈震顫。樹皮龜裂處露出晶化的內髒，隨著某種頻率共振起來。徐應德突然明白——這些髒器都是失敗的"藥材"！
"砰！"
少年心口的人面菇突然爆開，濺出的汁液在半空凝成文字《青囊書》禁術篇的"血肉芝術"！
徐應德本能地護住師父，卻見那些文字突然轉向，盡數沒入自己陽戒。戒面神農石" "地裂開，一縷血絲順著裂紋滲入
"原來如此。"張天師突然大笑，"長生堂找的不是藥童，是能激活上古禁術的『藥引』！"
大地開始震顫。遠處傳來建築倒塌的轟鳴，九十九具骸骨從長生堂地下破土而出，在空中拼成巨大的藥釜形——每塊骨頭內壁都刻著太醫院秘傳的丹方！
"百衲釜"徐應德終于明白師父為何隱居于此。這邪器需用醫者骸骨煉制，而乾坤堂地下，正埋著當年抗命的太醫院舊部
孢子阿蘿的殘影突然凝實，抓住徐應德的手按向少年心口"醫者須先渡己"
在張天師駭然的目光中，徐應德竟扯下血靈芝燈盞殘片，連同陽戒一起塞進少年口中，自己則吞下了那朵人面菇！
劇痛讓徐應德跪倒在地。他看見自己的血管變成菌絲，與皮膚下的血芝紋路交織成網。少年突然嘔吐起來，一團跳動的心髒形靈芝裹著菌絲被吐出——這才是真正的"藥母"！
張天師的銀簪破空而來，蘸著徐應德的菌血刺入藥母。隨著嬰兒啼哭般的尖叫，百衲釜轟然崩解，每塊墜落的骸骨上都生出細小的血靈芝。
在菌絲雨中，阿蘿的幻影輕撫徐應德菌化的左臂"記住真正的藥引"
她消散前吐出的三個字，讓張天師手中的《青囊書》殘卷啪嗒落地
"在鈴中。"
月光照亮滿地狼藉。徐應德發現自己的左手已半菌化，而檐下殘破的銀鈴燈里，那截菌柄正發出微弱心跳般的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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