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漏滴下第三顆水珠時，徐應德听見了指甲刮門的聲音。
"吱——嘎——"
那聲音像是有人用骨節在檀木門板上寫字，每一下都帶著奇怪的韻律。徐應德放下正在研磨的朱砂，發現銅臼里的藥粉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像是混入了新鮮血液。
"咚！咚！咚！"
三記沉重的叩門聲震得藥櫃最上層的青瓷罐嗡嗡作響。徐應德撩開簾子時，一道閃電恰好劈亮院中的老槐樹，在門廊上投出張牙舞爪的影子。樹影里站著個佝僂的簑衣客，懷里抱著團藍花棉被。
"大夫"簑衣客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每個字都帶著氣泡破裂的咕嚕聲，"救救我閨女"
棉被滑落的剎那，徐應德看清了那張臉——左半邊是十六歲少女的嬌嫩，右半邊卻布滿七十歲老嫗的皺紋。更駭人的是她的眼楮，右眼瞳孔泛著詭異的青色，正不斷滲出琥珀色的黏液。
"同仁堂地窖"簑衣客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黑水里裹著幾片碎骨，"她摸了那截刻著藥方的腿骨"
徐應德伸手去接少女，指尖剛踫到棉被就猛地縮回。隔著布料，他清晰摸到了第三根正在蠕動的肋骨。
診室里的銅盆突然"嗡"地一震。盆中清水自動形成漩渦，水底沉澱的藥渣聚集成一張蒼老的人臉。
"醫者之骨"
人臉開口時帶著陳年藥櫃的腐朽氣息，水面浮現出模糊的畫面幽暗的地窖里，數百具人體骨架像藥材般整齊陳列，每根骨頭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張師父！"徐應德朝內室大喊，右手已經摸到了銀針包。
房梁上傳來 聲，張天師倒懸的身影驚飛了檐角銅鈴。老道士枯瘦的手指間夾著三張黃符，符紙上的朱砂符文正在滲血。
"不是病癥。"張天師的道袍下擺沾著新鮮泥土，像是剛從墓地里爬出來，"是《青囊拆骨術》"
話音未落，少女突然睜眼。她的白發如蛛網般噴射，在天花板上結成巨大的經絡圖。那些發絲間綴滿細小的骨珠，相互踫撞發出令人牙酸的 嗒聲。
徐應德腕間的沉香手串突然崩斷。108顆刻著穴位名的珠子落地生根，瞬間長成三寸高的血色人參苗。每株參苗的根系都纏繞著塊碎骨，拼合後竟顯出半張泛黃的古方。
"華佗的續命方！"張天師撕開道袍，露出胸腹間駭人的菌絲網絡，"但缺了最關鍵的一味"
少女的脊椎突然爆出脆響，一節泛著藥香的骨頭破體而出。骨節在空中化作青玉簡，上面用金線繡著觸目驚心的文字
"以醫者之骨，續天下命劫"
徐應德抄起藥碾砸向玉簡。玉石俱焚的剎那，無數骨粉凝成華佗虛影，一指刺向張天師眉心。
"師父！"
沉香木針從徐應德袖中激射而出。十九根骨針組成禁術陣法，最長的"大椎針"直接貫穿了虛影的咽喉。華佗幻象消散前，在藥櫃上留下個帶血的指印。
徐應德這時才發現，所有藥屜的排列組合，赫然是副完整的人體骨骼圖。
"這才是"他顫抖著摸向最底層的玄鐵藥箱，"真正的青囊書？"
窗外，十二盞白燈籠的光刺破雨幕。提燈人的腳步聲伴隨著骨頭摩擦的 聲，正在逼近醫館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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