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爆炸後的第七日，乾坤堂前落了一場黑雨。
徐應德將燈座藏入袖中，抬頭望著檐角滴落的雨珠——那水珠在半空竟凝成骷髏形狀，落地才碎。堂內傳來張天師的咳嗽聲，比昨日更重了。
\"師父，該換藥了。\"他端著熬好的湯藥走進內室，看見張天師正用朱砂在黃表紙上畫符。老人左臂纏著的紗布滲出血跡，那是地窖崩塌時被陰氣所傷的傷口，尋常金瘡藥根本無效。
張天師頭也不抬︰\"三處陰門的位置可推演出來了？\"
\"城隍廟古井、廢棄的義莊、還有...\"徐應德聲音一滯，\"林員外家的祠堂。\"
筆尖突然折斷。張天師盯著紙上暈開的朱砂，那紅色像極了二十年前赤目道人妻子自戕時的血。\"七月十五...\"他喃喃道，\"還差一處。\"
急促的拍門聲打斷談話。徐應德拉開門閂，兩個渾身濕透的壯漢抬著塊門板沖進來，板上躺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面色青白如尸。
\"天師救命！\"為首的漢子噗通跪下，\"我家小姐今早去祠堂上香，回來就...\"
徐應德掀開少女衣領，瞳孔驟縮——她鎖骨下方有個漆黑的手印，五指縴細如枯枝，印痕處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放診床上。\"張天師突然站起，拂塵掃過少女面門。塵尾無風自動，絞成螺旋狀。他臉色陡變︰\"是第三處陰門的鑰匙！\"
徐應德聞言立即反鎖大門，取下牆上掛的桃木劍橫在門前。轉身時看見師父已解開少女外衫——她心口處嵌著枚銅錢大小的黑玉，玉上刻著與燈座底部相同的符文。
\"陰符種玉...\"張天師指尖在距黑玉三寸處停住，那里的空氣結出冰晶，\"赤目好狠的手段，把陰門鑰匙種在活人體內。\"
少女突然睜眼，眼楮全黑。她喉嚨里擠出非人的尖笑︰\"張守一，你救不了她...\"聲音赫然是赤目道人的。
徐應德閃電般彈出三枚銅錢，分別釘在少女額頭、咽喉和丹田。尖笑戛然而止，但黑玉上的符文開始滲血。
\"天德，布七星燈！\"張天師扯開道袍，露出胸前七枚銅釘大小的疤痕。他咬破中指，在少女周圍畫出血圈，\"我要用引魂訣把陰符逼出來。\"
七盞油燈擺成北斗狀。徐應德剛點燃天樞位的燈芯，整盞燈突然爆出綠火。他急退半步，袖中燈座竟自己跳出來，懸浮在少女正上方。
\"不好！\"張天師拂塵卷向燈座，卻見少女胸口黑玉\" \"地裂開，數十條黑絲射向四面八方。其中一條穿透徐應德左肩，帶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冰粒。
劇痛中徐應德看見師父祭出天罡針。七道銀光穿透黑絲，那些絲線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少女身體劇烈抽搐，嘴里涌出黑水，水中游動著發光的紅蟲。
\"按住她人中！\"張天師暴喝。
徐應德撲上去掐住少女人中穴，觸手冰涼如鐵。突然，他指尖傳來灼痛——少女皮膚下浮現出金色紋路，那圖案竟與師父胸前的疤痕一模一樣！
張天師如遭雷擊，天罡針全部落地︰\"這是...天醫門的封魔印？\"
黑玉在這瞬間炸裂。沖擊波將師徒二人掀翻，燈座\"當啷\"掉在徐應德手邊。他掙扎著爬起，卻見少女漂浮在半空，黑發如蛇狂舞，胸口破洞處爬出只白骨手掌。
\"師父！她體內有東西要出來！\"
張天師突然割破手腕，血箭射向少女眉心。白骨手猛地縮回，少女跌落床榻。那些紅蟲瘋狂撲向鮮血，卻在接觸時自燃成灰。
\"不是陰符...\"張天師臉色慘白，\"是陰符喚醒了更古老的東西...\"
窗外炸響驚雷。徐應德突然發現少女右手緊攥著什麼，掰開後是半塊殘破的木牌，上面燙著\"林小荷\"三字——正是二十年前赤目道人之女的名字！
\"不可能...\"張天師踉蹌後退，\"當年我親眼看見她...\"
少女突然睜眼，瞳孔竟是罕見的雙瞳。她看向張天師的眼神充滿怨毒︰\"張叔叔，你答應過要救我...\"
徐應德汗毛倒豎。師父的道袍無風自動，胸前疤痕泛出金光，與少女身上的金紋遙相呼應。一道閃電劈在院中老槐樹上，火光中映出個佝僂身影——赤目道人不知何時已立在檐下，木質的那半邊臉爬滿血紅菌絲。
\"張守一。\"他聲音里帶著扭曲的快意，\"現在你明白為何非要今日送這孩子來了？\"
徐應德抄起桃木劍橫在師父身前，卻見赤目道人從懷中取出盞青銅燈——正是地窖里缺失的燈盞部分！
\"三處陰門已開，只差這乾坤堂下的第四處。\"赤目道人舉起燈盞，徐應德袖中的燈座劇烈震顫，\"用我女兒換燈座，否則子時一到...\"
張天師突然按住徐應德肩膀︰\"天德，去後院把井口的封印揭開。\"
\"師父？！\"
\"快去！\"張天師眼中金光大盛，\"既然他要開陰門，老夫今日就讓他開個夠！\"
赤目道人臉色驟變，燈盞上的火焰陡然轉綠。而病榻上的林小荷開始尖叫，她皮膚下的金紋如鎖鏈般收緊，每收緊一分，堂內的器具就崩碎一件。
徐應德突然懂了。他抓起燈座沖向赤目道人，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將燈座與燈盞狠狠撞在一起——
\"天德不可！\"張天師的吼聲與赤目道人的尖叫同時響起。
青銅燈完整拼合的剎那，整個乾坤堂的地面裂開無數細縫。陰冷的風裹挾著竊竊私語聲從地底涌出，而林小荷身上的金紋突然全部匯聚到心口，化作一枚金光閃閃的銅錢印記。
赤目道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你竟然把天醫令種在她心里！\"
張天師咳著血笑起來︰\"當年我救不了她母親...但至少能救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