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快坐，一路走來冷不冷？”老夫人關切的問道。
“不冷。”徐樂婉起身，抬眼看到老夫人的瞬間心中一動。
不過月余不見，老夫人瘦了，也越發蒼老。眼下的青黑明顯，臉上新添了許多細紋，一看就知道過的不好。
“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老夫人擺擺手︰“都是些小毛病，不值得一提，快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徐樂婉剛升起的一絲憐憫悄無聲息的熄滅，老夫人的嘴真硬吶，都這樣了還死咬著不說。
“你來的正好，昨日你大哥回來說，這次接待使團的人中，他被選入，很是高興了一番。”老夫人欣慰道。
“哦？”徐樂婉不動聲色道，“那要恭喜大哥了。”
徐樂詩剛惹怒了三皇子，徐宗雨就一頭扎了進去，還高興？高興三皇子這口氣終于找到地方出了嗎？
“你大哥年輕，有這樣的機會磨練是好事。”老夫人面色舒展幾分。
徐樂婉明知故問道︰“二哥呢，听說二哥去了軍營？軍營不拘小節，是個能拼殺出功績的地方，二哥性子跳脫，于軍營最是合適了。”
老夫人剛帶上笑意裂開了，窘迫道︰“當時我也這麼想的，但夢哥兒不爭氣，去了又鬧著回來，算了，好好提他做什麼。你邱家養父升了官職，可有辦慶功宴？”
“沒有，爹爹性子內斂，不喜歡這些。”徐樂婉垂眸喝姜茶。
老夫人有些著急，不辦宴會，徐家要去哪里打探消息呢？
“京中人家都喜愛宴會，他既然已經做了官，就該入鄉隨俗，你倒是多勸勸他，以後同僚之間，也更好相處。”
徐樂婉含糊道︰“祖母說的是，我試試吧。”
老夫人沉吟片刻，帶著私心問道︰“上個月，你在府中忙碌了那麼久，都忙了些什麼？”
徐樂婉抬起頭甜甜一笑︰“當然是忙酒樓的新菜品，祖母嘗過那些肉，覺得味道如何？”
老夫人一怔，就這個？“當然，當然味道不錯，那些都是你琢磨出來的？不是有從宮中出來的廚子？”
“想法是我出的，菜當然是廚子做出來的。”徐樂婉沒提莊子里的事。
“原來如此。”老夫人不死心道，“這次關于你養父立功一事，眾說紛紜，他到底是立了什麼功勞？”
徐樂婉干脆的裝糊涂︰“婉婉不知，最近酒樓太忙，我都沒顧得上爹爹。再說，既然外面都沒人知道，說明是得了聖上的口風要保密，保密之事，怎好肆意打探？”
“也，也是。”老夫人鬧了個無趣。
坐了會兒，老夫人精神不濟，徐樂婉起身回海棠院歇息，走在路上，旁邊跑來一個小丫鬟過來行禮︰“啟稟二小姐，大小姐說想要見您一面。”
？徐樂婉挑眉，徐樂詩眼下的境地竟然還能從府中找到人傳話，不愧為女主，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帶路吧。”
她倒要看看，這位大姐姐費心找她要做什麼？
來到風雅閣外，徐樂婉望著這處曾經精心修建的院落，腦海中閃過她剛回府，徐樂詩處處算計的嘴臉，內心一片淡漠。
害人之心不可有，風光無限的女主走到今日，都是貪心不足惹的禍。
“二小姐稍後，奴婢前去請大小姐出來。”丫鬟進了院子。
不多時，徐樂詩被人攙扶著蹣跚而出。
門內門外，光景顛倒，恍若命運錯手互換了二人的命薄。
門內的徐樂詩，一身臃腫暗淡的舊棉衣，裹住了昔日所有的光華。她微微彎著腰，每一步都走滯澀而艱難，仿佛仍在承受著臀腿間未愈的痛楚。發髻松散，唯有一支素簪搖搖欲墜的固定住發髻，褪盡了所有的珠翠，也褪盡了曾經的驕傲張揚。
而門外，徐樂婉正臨風而立，錦衣華服，裁剪合度的披風將整個人包裹在內，勾勒出窈窕身姿。雲鬢梳理的一絲不苟，釵環精致，流轉著璀璨的光點。她姿態舒展，神情間帶著毫不掩飾的明媚從容。
一門之隔，劃開雲泥之別。曾經眾星捧月般的大小姐，被拋入幽暗蕭條的角落；而昔日無人問津的二小姐，儼然站在了光華匯聚之處。這鮮明的對照，不似偶然，倒像是一場精心又殘酷的置換，令人覺得世事無常，融入顛倒竟在瞬息之間。
“現在你滿意了嗎？”徐樂詩的聲音中透露著壓抑的恨意。
徐樂婉抬頭與她對視，唇角微勾︰“多日不見，大姐姐真是讓我——好生驚訝。”
“哼。”徐樂詩冷笑，“收起你的惺惺作態，是我小看了你，說吧，皇宮暖閣中，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徐樂婉歪頭︰“暖閣中到底發生了何事？姐姐不說，我都不知呢。”
“少來這套。”徐樂詩憤怒的嘶吼，“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失了理智？要不是你，為何偏偏在你走後——”
“我走後，如何？”徐樂婉看著眼前臉色扭曲的人平靜的問道。
徐樂詩抿緊雙唇，她不敢說，那是徐府拼命捂死的秘密，當著下人的面，她哪里敢說出來。
萬一被傳出去什麼風聲，怕是她只有死路一條。
收到消息的馮嬤嬤顧不得打傘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過來︰“放肆！誰讓你們把大小姐扶出來的？還驚動了二小姐？大小姐病重，過了病氣給二小姐怎麼辦？”
說完轉頭勸道︰“二小姐不是回海棠院？怎麼走這來了？宮宴在即，您千萬別被染了病氣，快些離開吧。”
徐樂婉深深的看了眼徐樂詩，轉身就要離開︰“婉婉本想回院子，結果被叫來了這里，說是大姐姐想見我。”
“大小姐是病糊涂了，自從周世子病後，大小姐跟著一病不起，您莫要將她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馮嬤嬤忙道。
“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徐樂婉對嬤嬤的說法嗤之以鼻。
“徐樂婉！”眼見著人要走，徐樂詩眸光中劃過一抹狠毒，卻在觸及到馮嬤嬤警告的眼神後強壓下去，意味深長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二妹妹以後出門在外，千萬要‘仔細’些。”
“仔細”二字被她咬的極重，威脅意味滿滿。
徐樂婉回眸淺笑︰“多謝大姐姐提醒，婉婉記下了。”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扶大小姐回去！”馮嬤嬤訓斥道。
“是。”丫鬟忙不迭不顧主子的掙扎，硬是徐樂詩攙扶回了屋內。
徐樂婉收回目光，繼續邁步，風雪大了些，拍打在雨傘之上發出細微的“簌簌”聲。
“當日皇宮暖閣一事——二小姐需得保密才行。”馮嬤嬤老眼中精光閃過，像是不經意間商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