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賀討了個無趣，坐正了身子抬眼掃了圈周圍的公子，就見大部分人都伸長了脖子向那旁看著，眼中有好奇，有驚艷還有滿滿的探究。
“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彈個琴嗎？”周賀忍不住嘟囔了幾句。
愛好音律的夫人們都安靜下來，等著听琴。跳脫的公子與小姐們悉悉索索低聲的交談猶在。
徐樂婉坐穩，抬起的指尖落下，一串清冷的琴音傾泄而下。
起初，廳內仍有低語聲浮動，可隨著琴音漸起，嘈雜聲如潮水般褪去，最終歸于沉寂。
周賀原本漫不經心喝茶的手一斜，茶水潑灑在衣袖之上，他震驚抬眸，低語道︰“不可能——”
“噓——”呂明淵再次制止了他。
周賀回神，這才發現還有幾名公子正不滿的瞪著他，仿佛在責備他突兀出聲。
席間眾人，神色漸漸變了——
有姑娘手中的點心不知何時滾落在地，而她渾然未覺，只出神的望著琴台。
有夫人手中的帕子隨著琴聲捏緊了松，松了又捏，不自覺用力到指尖發白。就連常年維持在唇邊的那抹得體的笑意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忘我的專注。
隔壁年輕的公子們，無一不收斂了嬉笑之色，有人手指輕叩在膝蓋，無聲的和著節拍；有人半張著嘴，連呼吸都放的極緩，生怕驚擾了這琴音織就的幻境。
琴音漸至高潮，滿座賓客如墜雲霧，任由自己沉溺在這琴聲構築的一方天地之內。
當最後一個語音裊裊散去時，廳內安靜的落針可聞，眾人仍保持著聆听的姿態。
“——錚！”猛然間一聲剛勁的撥弦，如利刃出鞘，生生劈開滿室迷醉，喚回眾人的思緒。
然而未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間，“錚！錚！錚！”三記重音接連炸響——徐樂婉指尖翻飛，琴音恍若化作千萬鐵騎，在眾人耳畔揚起滾滾煙塵。沙場舊夢，金戈鐵馬，將滿座賓客盡數卷入這磅礡的音浪之中。
直到之後一個音符如斷弦之箭驟然收止，滿室的空氣為之一凝。
“叮當”一聲不知是誰踫倒了茶盞，席間眾人這才如夢方醒，有人下意識撫住心口，似要按住仍在狂跳的心髒；有人茫然四顧，眼神還殘留著幾分夢境的朦朧。
“好琴——”率先出聲的是年輕公子的那一邊。
接著是夫人們的贊嘆紛沓而至︰“比起上次在長公主府，縣君的琴聲越發的精妙了。”
“可不是，一听就入了神，我啊，這會兒心跳還快著呢。”
“我都出汗了，剛才真的以為在沙場……”
……
徐樂婉從容起身，在各種盛贊中對著眾人福身一禮，坐回自己的位置。
太妃欣慰的低聲夸贊道︰“一日之功不可小覷，果然比昨日的琴音更勝。”
徐樂婉淺笑︰“太妃娘娘的宴會，臣女不敢輕視。”
“你呀——”太妃隔空寵溺的點了點她。
這一幕落到徐老夫人眼中，仿佛手中捏的不是茶盞，而是蜜罐，一口喝下，甜到心窩——看到了沒，太妃夸贊的是她徐府的姑娘。
工部尚書寧夫人微笑側目︰“徐老夫人好福氣，兒孫繞膝，又個個出色異常，當真是家門興旺，福澤綿長啊。”
老夫人笑的合不攏嘴︰“寧夫人客氣，我啊，惟願孩子們平安就好，別的，不多想。”
兵部尚書嚴夫人看的羨慕極了︰“唉，我們府中就沒有這麼乖巧伶俐的姑娘，盡是些混小子。”
“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拘男女，都好。”老夫人樂呵呵的勸道。
相繼有不少夫人都與徐家女眷搭話，也算是一時風光無兩。
盛贊過後，是午膳時間，一排排宮女款步而入，縴手托著托盤，羅袖輕拂，如蝴蝶穿梭在花叢。
青瓷玉盞、珍饈佳肴次第呈上。宮女進退有度，行止如畫，似一陣香風掠過，不驚塵，不擾客，只留滿桌美味，余香彌漫。
席間，徐樂婉感覺到各色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她都沒有抬頭，按照學過的規矩，一板一眼的用著午膳。
飯後，坐著喝了兩盞茶，坐不住的姑娘與隔壁的年輕公子們開始退了出去，在太妃示意下，徐樂婉起身離席。她陪坐的太久了，該出來活動活動。
況且——即使沒有系統提醒，她都不信徐樂詩與那位表姑娘不給她找點事做。
剛出宴客廳，就見到了離門口不遠的呂家人，呂秀芝提起裙擺小跑了過來，笑語盈盈道︰“徐二姑娘，你的琴聲真的很好听。”
徐樂婉略一頷首，客套道︰“呂姑娘過譽了。”
“徐二姑娘我給你引見。”呂秀芝恍若未覺她的疏淡，熱絡的側身介紹道︰“這是家兄呂明淵，這是二房妹妹秀雅——上次長公主府你見過的，這是二房二哥呂明學。”
徐樂婉後退半步，掛起一絲淺笑，一一打過招呼。
“徐二姑娘方才兩支曲子，實在是令我等如聆仙樂！這等妙音若是只听不謝，倒顯得我們不知禮數。”呂明淵說著指了指遠處，“恰逢皇家莊園秋景正濃，不知可否有幸陪二姑娘游賞一番？就當借花獻佛，全了我們這份謝意如何？”
呂秀芝眉眼彎彎︰“要說看景，那便從西邊的疊翠亭開始吧，這會兒日頭正好，映著湖水，景色最是宜人。”
徐樂婉等著二人說完，看著眼跟前的呂明淵，嗯——果然芝蘭玉樹，俊朗非凡。但是——這位在書中沒少幫助女主解圍，況且，接下來呂秀芝該與徐宗雨定親了吧？她可不想跟呂家人摻和到一塊去。
“呂公子、呂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疊翠亭是嗎？不如各位先行，我且去後院淨手一番，隨後再去。”淨手就是去茅廁，徐樂婉坐了一上午了，就算喝水再少，這會兒也該先忙自己的事情。
呂秀芝一愣，她下意識看了眼大哥，嗯？美男計不管用了？不過——這理由讓人無法拒絕，只得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先走一步，去亭子里等著二姑娘就是。”
徐樂婉點頭︰“請。”
呂明淵身為男子不便開口，風度翩翩的抱了抱拳，帶著二弟與兩個妹妹向前走去。
徐樂婉看了看，應該是西邊？疊翠亭？管他呢，估計她一出來事情少不了，去不了可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