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師父，我是個烏鴉嘴……”
“瞎說什麼呢？”二月紅低頭看小孩，發現這孩子腦袋都要埋到胸前了，便直接蹲下，握著廖星火的肩膀，讓他看自己，“小星，你為什麼這麼說？”
廖星火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和平時因為疼和累的哭不一樣，他現在的哭是非常難過、自責的哭。
“我……我心里剛想著小花師哥和我不一樣，他有好大一個家，然後、然後就有人來了，說小花師哥的爹沒了，都是我……都是我在心里瞎想才會……”
二月紅嘆息一聲，將徒弟抱起來。
“小小年紀居然這麼封建迷信，若是讓你小花師哥知道你這麼說自己，他要難受死了。”
“師父，什麼、什麼是封建迷信？”
“封建迷信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烏鴉嘴，但是你覺得有，那你就是封建迷信。”
廖星火聞言，頓時嚎啕大哭了“那我，那我真的是封建迷信了，怎麼辦啊——”
小孩子的腦子真是很奇特，二月紅無奈道“師父都跟你說了，世界上沒有烏鴉嘴，你更不是烏鴉嘴，小花他爹的事，當然和你也沒有關系。”
廖星火一向最信任師父和師哥，听到師父這麼說，哭聲才漸漸弱了。
二月紅抱著徒弟轉了好多圈，都以為他哭累了睡著了呢，小孩突然黏黏糊糊地說“師傅，我想見我小花師哥……”
平時師兄弟基本上每天都能見面，可現在，廖星火都快一個月沒見到師哥了。
之前自責自己是烏鴉嘴，他不敢見師哥，連師父去解家他都不敢跟著，現在從師父這里知道自己不是烏鴉嘴，他才敢說要去見師哥。
二月紅卻猶豫了。
解雨辰年幼喪父，成了解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家主，近日來光是處理父親的喪事就已經忙得瘦了一大圈，廖星火比解雨辰還要年幼，再聰明也不懂那些繞繞彎彎，這要是見面再觸及解雨辰的傷心事……
“師父，我想陪陪小花師哥，他現在一定很難過。”說著，廖星火聲音又帶上哭腔了。
二月紅又是嘆氣“這樣吧，我先問問小花現在忙不忙，不忙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嗚好……”
5
廖星火一路上都沒能完全止住哭，時不時抽噎一下，可真到了解家，看到大大的宅子到處都是白布白燈籠和穿著白衣服的人，他反而一點兒都不哭了。
見到解雨辰的時候，更是連眼淚都沒掉一滴，只快步跑過去，用力地抱住一身孝服的小花師哥。
解雨辰臉色蒼白，先喊了一聲“二爺爺”，然後才抱住廖星火的肩膀。
“小星，你病好了嗎？”
之前廖星火不敢見解雨辰，解雨辰卻問起他，二月紅怕傷兩人情分，只道廖星火病了。
“好了。”廖星火聲音甕聲甕氣的，“小花師哥，我好想你。”
解雨辰“嗯”了一聲。
“我也想你了。
“家里有會做糖葫蘆的師傅了，你還想吃嗎？”
廖星火忍著淚“我吃，小花師哥，我們一起吃。”
“好。”
這天晚上廖星火沒回二月紅家，留在了解家。
他見到了解雨辰被黑布嚴嚴實實裹住窗戶的房間，晚上睡在解雨辰旁邊，知道他一晚上幾乎沒怎麼睡，第二天一早又早早起床。
他像個小尾巴一樣，解雨辰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有時候解家的人和解雨辰說家里的事，他也杵在一旁，好像不知道大人有點為難一樣。
解家人也不好跟這麼小的一點兒孩子計較，解雨辰自己都不讓廖星火回避，大人們就只好稀里糊涂地讓他繼續當家主的小尾巴。
廖星火在解雨辰家里當了三個月的小尾巴，練功都是二月紅到解家這邊教導兩個徒弟。
等到解連還百日過後，解雨辰讓廖星火回去，他才紅著眼楮回家。
二月紅問他怎麼又哭了，是不是想小花師哥，但是小花師哥明早又會過來了，快別哭了。
廖星火小兔子一樣紅著眼楮，不說話。
因為他和小花師哥約好了，不能把他晚上睡不著的事告訴師父。
可是他不在小花師哥身邊，小花師哥肯定更害怕了。
小花師哥屋子里那麼黑，窗戶上的黑布那麼嚴實，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屋里那麼空空蕩蕩……
廖星火回家住了小半個月，就又跑到解家去了，在解家住上快半個月，解雨辰就讓他回家，然後一二十天過去，他就自己找解雨辰去了……如此兩邊住，到後來，廖星火在解家住的時間比在二月紅那邊還多。
6
“小花師哥。”
正在看文件的解雨辰抬眸，目光自雕花鏤空的窗戶處看到白發少年的身影快速閃過。
下一刻，書房的門便被人推開了，白發少年一陣風似的刮過來。
“小花師哥，我的東西怎麼放客房去了。”
解雨辰回憶了一下，想起上一次廖星火回二月紅那邊後，管家解重安提醒他，說他和小星少爺都長大了，再住一起不方便，連床都不夠睡，不如給小星少爺收拾間客房，解雨辰覺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給你間大房間睡還不滿意啊？”解雨辰轉了轉鋼筆，笑他頭發亂翹，“你看你，頭上頂個鳥窩似的。”
廖星火隨手扒拉兩下，走到書桌側邊，靠坐在書桌上，不高興地輕輕踢解雨辰坐著的椅子。
“可是，我們一直都是睡一起的呀？”
解雨辰站起身，非常自然地伸手整理廖星火的頭發。
“你回二爺爺那邊的時候，我不也是自己睡的？”
這倒也是。廖星火暗自咕噥了兩句，不再說什麼了。
他們都長大了，小花師哥一個人好像也不會害怕孤單了……
然而這天晚上兩點多了，解雨辰還未睡沉，廖星火就抱著枕頭熟門熟路地進了房間。
他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伸手扶著廖星火跨過去躺到里面。
兩人甚至都沒說話，廖星火把枕頭擺好，躺下後側身靠在解雨辰肩頭，手指攥著解雨辰的衣襟，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而解雨辰蓋好了兩人的被子，閉上眼楮，幾息後也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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