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火說了幾句話，察覺吳斜在走神，便用指節敲了敲吳斜的背，指下脊背有一瞬間的起伏，轉瞬又放松下來。
他低眼，瞧見吳斜抬首露出個歉意的笑，又以眼神詢問剛才廖星火所講之事。
一行人來之前就商量過，要拿出小三爺的牌面。畢竟同為九門中人，就算如今九門關系松散也有著若有似無的聯系。
因此這會兒吳斜看上去就比平時穩重不少，渾身卻又散發著年輕的生機與活力。長得年輕和真正年輕到底還是有區別的，而對普通人來說，最好時候的年輕也就那麼一二十年。
廖星火意識到，他最熟識的、如今模樣的吳斜，也許再過個幾年，就會成為絕版。
時間只會一直向前走。
他思考的時間過長，吳斜以為他是生氣自己剛才走神，就借著他站立姿態下產生的視覺盲區，輕輕踫了踫他的手。
廖星火回過神，縮了下指尖，低聲重新說了一遍自己剛才听到的東西，這次沒有再貼得很近。
“琉璃孫剛才讓他的伙計做好準備。”
二樓雅座的主位都在挑空露台之上，不僅方便觀察拍賣品，更有利于買手的心理博弈。
視線在周圍繞了一圈，吳斜在對面偏右的地方發現了琉璃孫的身影。琉璃孫也正看著他，手里盤著什麼東西，臉上表情很是不好。
他正對上吳斜的眼神，露出個不屑的笑，伸手指著天燈，拱了下手。
吳斜面色不改地移開視線，輕聲對另外三人說︰“今天的大部分人估計都是沖著鬼璽來的。”
“我這時候點天燈，那些志在必得的人要恨死我了。”
王胖子從另一邊湊過來，繃著臉皮道︰“上半場都一個億了，下半場不得奔著兩個億去？”
再看一眼時間，四點二十，中場休息間表演的戲曲仍在唱，應該不用點第二盞天燈。
吳斜又看了一眼琉璃孫，壓低聲音道︰“咱們也準備準備吧。”
反正這是采荷堂，天燈也是霍老太婆讓他點的，這賬他吳斜是付不起的，讓霍老太婆操心去吧。
他看看小哥，看看廖星火，再看看王胖子，心里多了些底氣，不管怎麼說，待會兒總是能全身而退的。
不過……吳斜想起自己進來時刷的是解雨辰的卡，他瞄了一眼對面的解雨辰。
解雨辰單手撐額，也正看著采荷堂，拍賣會從開始到現在他一次價也沒叫過，原因也很簡單，對面那傻小子都點天燈了，他還要這鈴鐺做什麼。
干脆趁著這會兒功夫，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兩人對視一眼，解雨辰心里油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他怎麼覺得吳斜剛才那一眼有些心虛。
吳斜已決定禍水東引，跑路的時候喊上一嗓子，霍老太婆在意什麼，他就喊什麼，誰讓這老太婆這麼坑害他。
廖星火還沒明白，疑惑地問他︰“準備什麼？”
旁邊王胖子撞過來，用氣聲道︰“還能準備什麼，準備跑路啊，你真以為咱們能拿出一兩億啊？”
他咧咧嘴︰“咱哥幾個以後真得認真發財，不能吊兒郎當的，我還準備娶媳婦呢！”
擔心小哥也沒听懂，王胖子又跟小哥說︰“小哥，你也準備一下。”
小哥眨了下眼楮，“嗯”了一聲，眸光閃爍，應該是領會了王胖子的意思。
“等等。”廖星火感覺有些奇怪，“你們覺不覺得，樓下那個司儀在看我們？”
而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是在王胖子說要準備跑路的時候，那司儀才忽然之間抬頭看過來，到現在也沒移開視線，手指按在耳朵上，姿勢有些眼熟。
“樓下那個紅旗袍耳朵特別尖，那麼多人一起搖鈴鐺報價，她一個也沒听錯過。”王胖子探頭出去，賤兮兮地笑道，“難不成她還能听到我們剛才說的話？”
廖星火心頭一跳，伸手去拽王胖子，王胖子人是撤回來了，嘴巴卻沒停。
“誒，紅旗袍，你能不能听到啊，我們待會就要跑路嘍。”他聲音很小，連旁邊兒的霍仙姑都未听清。
然而廖星火分明看見司儀臉色陡變，他疾聲低喝︰“胖子，快閉嘴！”
與他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另外一道女聲，不過是從樓下傳來的。
“他們要毀燈——”
高呼的聲音劃破空氣，在這一刻，新月飯店先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靜，緊接著便是喧鬧、混亂以及騷動。
王胖子“啊哦”一聲，雙手捂住嘴，發覺自己闖了大禍。
從挑空露台往下看，數十名新月飯店的伙計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如同潮水一般往二樓涌來。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迅捷地從廖星火身邊刮過，單手撐著欄桿，翻身而下。
廖星火失聲驚呼︰“小哥！”
要知道這是在新月飯店，不是常規樓房，露台挑高足足六七米，小哥翻下去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三兩步上前扶住欄桿，廖星火看到小哥已經陷入新月飯店伙計的包圍圈之中，他側身而立，緩緩掃視眾人，忽而一動，原地只留殘影，幾聲悶響之後，已經倒了數個伙計。
廖星火︰“……”要不他還是關懷一下新月飯店的伙計吧。
“星火！”王胖子在堵門，一看廖星火還在欣賞小哥英姿，艱難大喊，“快來幫我！”
王胖子臉色漲得通紅，他看著胖，其實是壯，一人頂著一扇門，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廖星火疾步過去幫他，還不忘對吳斜道︰“你坐好，咱們堅持會兒！”
吳斜一臉與凳子同生共死的表情，雙手抄著扶手，眼楮死死盯著腕表。
現在的情況與霍仙姑計劃中的可謂是南轅北轍，拍賣會結束便要付款，她本想用這個來拿捏吳斜等人，逼問他們，若是被他們跑掉或者坐到四點半，豈不是失去了主動權。
“把他給我從座位上拽起來。”霍仙姑當機立斷，吩咐一旁的伙計。
霍秀秀驚道︰“奶奶！”
霍仙姑不悅道︰“怎麼？他能耍賴跑單，我不能使手段？”
得了家主的令，數名霍家伙計紛紛上前，有的拽胳膊，有的拽腿，吳斜咬著牙道︰“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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